第22章
话没说完,他已迎身斩去,与那群妖兽缠斗在一起。
景星也没来得及说自己愿不愿意,人已经给他了,现在再拒绝也没什么用,只好弯身下去,要将柳重月单臂抱起来。
柳重月忙道:“干嘛这个姿势!背着不便好了。”
“背着你我如何使剑?”
“你有两只手,”柳重月道,“一只手背我就行了。”
景星想说这样怎么背得住,又有一只妖兽张着血盆大口扑来,等不得他们再犹豫了。
景星将妖兽斩于剑下,让柳重月爬上自己的后背。
对方自觉将手臂揽在他颈间,大概因为靠得太近,他似乎还感到对方瓷器制成的,带着无机质般光滑细腻的面颊正蹭着自己的后颈。
景星忽然心一痒,脚下竟然一个踉跄,险些带着柳重月一起摔下屋顶。
柳重月吓了一跳:“你倒是小心着些,我这身体可不禁摔。”
“挑三拣四,我又没什么义务背你!”
“那你将我放下来吧,”柳重月语气里有些委屈,却又像是不便发泄般,带着些许鼻音,“我在这里等我夫君回来。”
“我求之——”
景星话说到一半便停了,心觉自己也不是那么求之不得。
他看不见柳重月的面容,只听他嗓音,实在是让人不忍心将他丢下。
可一想到是那张丑陋的面容说出来的,景星心里的怜惜又少了许多。
他背着柳重月自房顶跃下,随手斩着妖兽,忽然听见天际传来瓷妖尖锐的笑声:“你们本来不应该进来的,就让这个幻境留在最开始的美好不行么,一定要将前因后果了解得那么清楚有什么用,还不是白费力气,还要让这城中百姓再遭遇一次屠戮。”
“你们仙道和我夫君先前做的又有何分别。”
“自然有,”柳重月语气淡淡,甚至连音量都还是往日与人轻声细语那般,“此处是幻境,幻境中的都是死人,死人又不知疼痛,甚至没有自己的意识。”
“况且,就算我们不曾进入此处又如何,事情是已经发生过的,因果在你的手上,又不是在我们手上,你说可有区别。”
景星一边与扑上来的妖兽缠斗,又见识了一番对方的牙尖嘴利。
他心里实在是奇怪,这些性情差不多的人难道都是这般擅长斗嘴么?
景星心不在焉背着柳重月往前走,那方瓷妖似乎也觉得难以接话,一时没了动静。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进了东街的街巷,道路上都是肆虐凶残的妖兽,房屋倒坍,百姓哭泣奔逃。
柳重月看见了向安,他焦急带着几个百姓往暂且安全的地方跑,额上已经生了冷汗。
柳重月忽然觉得口舌干涩,像是被什么石头堵住了嗓子,什么都说不出来。
烟山脚下的村落,也曾经是这么没的。
那个他从前守卫了五百年的地方。
和程玉鸣一起建了房子,在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他曾经将那里当成了家。
原来兜兜转转还是没有家的。
柳重月恍惚了片刻,眼前忽然白光刺目,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紧接着便是极大的冲击和灵流扑面而来。
他感到身体腾空了一瞬,又被人抓了回来,抱在怀里,然后与之一同摔在地上。
因有人在身下垫着,瓷偶的身体没因此碎裂,但活动起来多了些阻塞。
柳重月被景星搀扶起来,眼前还有些花。
景星看着眼前被激起的大片浓雾,咬牙道:“这瓷妖修为似乎比我高。”
“你我进来之前她已经不知道夺走多少人的修为灵力了,非正常修炼而成,短时内会有极强的爆发力。”
柳重月说完,感觉下巴有些松动。
他伸手碰了碰,摸到自己脸上的裂隙竟已从眉梢蔓延到了下巴,从他的左脸处划出一道突兀的长疤。
再受两次这样的冲击,只怕身体便要碎了。
柳重月咬咬牙,眼前浓雾正逐渐散去,又有妖兽攻来,景星便将他拦腰抱在怀里,提剑又冲了上去。
他做事一向冲动,似乎也不计后果,总是打得很凶。
柳重月只觉得身体碎得越发严重了,忙道:“先缓一缓。”
谁知景星却像是杀红了眼,瞳眸都有些泛红,只顾向前厮杀。
柳重月心下一惊,不知晓他的心魔已经到了什么地步,怎么屁大点事也能将其引出来。
他又叫了对方两声,实在忍不住大声道:“景星!”
景星挥剑的手忽然顿了顿,眸中恢复了些许清明,半晌才怔然想低下头来。
又是一道灵力破空斩来,景星出着神,未做出反应。
直到木剑凭空刺穿,将那道灵力骤然打碎。
巨大的冲击让景星脱了手,与柳重月一同向后飞去。
辛云面无表情跃至柳重月身后,单臂将他接在怀里,另一只手顺手替他扶了扶下巴。
柳重月这才长松一口气,道:“多谢,还以为快要失去下巴了。”
辛云却有些犹豫:“你……你的脸……”
“我知晓,方才摸到有裂隙。”
“不是,”辛云道,“我是说——”
他话没说完,已经落地的景星忽然往这边望过来,怔怔的,又像是难以置信般轻声试探道:“师兄?”
第20章
师兄……
真是挺久远的称呼了,他还活着的时候也已经很久没听到景星这么叫他了。
柳重月怔了怔,恍然意识到什么,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似乎是障眼法失效,自己的脸顶了上来,被景星看见了。
柳重月轻轻“啧”了一声。
本来还想再逗他两天的。
现下情况紧急,见景星怔怔向着自己靠近,柳重月与辛云说:“立一道结界,我有话和他说。”
现在这样的情况其实并不适合停下来说话,辛云扪心自问,其实也不想让他们在一起说话。
景星之前便已经对他师兄执念那么深刻,只是不曾将柳重月认出来,现在认出来,他是否会和柳重月说——
说一些那样的话。
辛云忽然有些心中不快,像是吞了一颗石头,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挺让人难受。
可也没什么办法。
他抬手落下一道结界,将他们三人罩在其中,勉强抵御着妖兽的攻击。
另一只手却仍然紧紧抱着柳重月,心想,柳重月也并非就是喜欢景星吧。
虽然他满口谎话,但他说过他不在意景星,这句话兴许不是假的呢。
辛云心不在焉,柳重月已弯起眼睛对着景星笑起来,带着狐狸般的狡黠,向对方招招手:“师弟,过来。”
他脸上还带着瓷偶的新娘妆,眼下两点红衬得肌肤越发白皙,无比的诱人。
景星心跳忽然间便有些加快,像是喝了一杯酒,有些微醺的醉意,晕乎乎向着师兄那里走。
他头脑一片空白,甚至没办法思考为什么是柳重月,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为什么他的长明灯没办法维持太久。
他又太多太多的问题,可等走到柳重月面前,被他轻轻抚摸着面颊时,却鬼使神差问:“你恨我吗?”
通缉令是他下的,柳重月的身份是他昭告天下的,连最后也没拉住他,让他从山崖上跳了下去。
本以为那是他逃生的道路,没想到最后却走向了死亡。
“你恨我吗师兄……”景星喃喃问。
他怕听到柳重月说恨。
又怕他不恨。
这样,他们之间似乎便什么都没有了。
柳重月却只是轻轻摸摸他的脸,像景星还小的时候那样,不带任何情爱的意味,只是在安抚自己的师弟而已。
他弯弯眼睛,轻轻道:“你听我说……”
柳重月的手掌像对方后颈滑去,揽住了他的脖颈。
他掌心已经生了裂隙,摸索在皮囊上时让景星忍不住阵阵发麻。
他又恍惚了一下,柳重月却忽然目色一凝,重重拍了他的后颈。
一瞬间风声大作,灵流四散,一旁的辛云都不由得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怀里的瓷偶已无力倒下,面容逐渐恢复成了原样。
辛云愣了一瞬,猛地抬眼望向景星。
景星身上尚且翻着莹莹白光,垂着脸,手中银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辛云忍不住道:“你……”
话未出口,景星却忽然动了动手指,将地上的银剑收回手中。
他慢慢抬起脸,先前或倨傲或嗔痴的神情发生了变化。
辛云有些没回过神来。
他知道柳重月在自己面前时常藏拙,分明知晓很多东西,却从不会主动提及。
原以为知晓瓷妖附身董凡雁的符咒已是难得,没想到他竟也会此法。
“辛云道友,”柳重月适应着景星的身体,手中挽了个剑花,“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