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n区汇报。”孟拂雪上前一步,站好,“两名无id游荡者收进当地警局,其他无异样。”
  军团总署大楼。今天是维和小队交接日,大家交换巡查区域和巡查方式,从明天起孟拂雪这一小组做空中巡查。
  大家依次有序上前做最剪短的汇报,坐在汇报厅前的仍然是目前军衔最高的白理深。制服军帽军靴,军用手套,配枪,抬眸看了眼孟拂雪,问:“有交火吗?”
  “没有,少将。”孟拂雪回答。
  “等我一起下班。”
  “喔。”
  喔完觉得不对,孟拂雪眼一睁,愕然看着他。这么多人听着你在说些什……好吧你军衔高没人敢外传。
  白理深下班的时间已经近夜里,他需要等另一位军团长,也就是提尔军团纵向下属一军团的长官过来接替。孟拂雪在食堂吃完饭后就等在他办公室里,刷着论坛打发时间。
  和辉利飞舰军团同等级的低空舰队军团长匆匆小跑过来,一进门就道歉:“久等了,实在抱歉,射频塔台出了点小问题。”
  白理深问:“又运算过载了?”
  “对,烧了一小会儿,不过抢修及时,没有出问题。”
  “好。”
  孟拂雪收起手机跟着白理深一起站起来。
  有些东西他无权过问,在这里叫做没有权限。于是一路忍着直到离开总署大楼,孟拂雪悄悄问他:“我们还能撑多久?”
  白理深走到摩托车旁,递给他头盔。
  夜里风凉,白理深先伸手将孟拂雪卫衣的拉链向上拉到下巴,然后整理了下他兜帽的边缘。
  平心而论白理深对面前这个人的心态非常矛盾。一方面他希望孟拂雪迟钝一点、乐观一点,换个说法是更像他这个年纪的状态。另一方面他又希望孟拂雪是成熟的,那样自己不至于罪恶感太强。
  譬如现在。白理深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快撑不到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我不太喜欢惊喜,少将。”
  说话间,总署大楼管制路段忽然出现了不该出现的声音——一段滚烫的跑车引擎声!孟拂雪不管不顾地拔枪直指过去,第二次了,白理深捞他贴到身边按下他手。
  “看来你确实需要一些心理干预。”白理深看着他头顶。
  “这是闯军区!”孟拂雪反过来瞪他。
  然而很快,他意识到是自己听错了。
  非常近,但未到军区,因为声浪已经穿过他面前这个横面奔向远处去。
  两厢对视,孟拂雪垂下眼,准备道歉时白理深松开他,说:“还能撑两个月。”
  孟拂雪抬眼:“……”
  “射频塔目前供着城里基础设施和普通家用仿生人,军警仿生人启动了1/5来维护治安。”白理深看着他,一时竟不知两人谁才是长官。
  “抱歉少将。”孟拂雪点头,“你告诉我这些算是违规,我也不该问。”
  白理深不明白:“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在乎这里。”
  “我也没想到。”孟拂雪蹙眉摇头,“我不知道……算了,回家吧。”
  宣之于口的话就在嘴边,孟拂雪生生咽下去没再多说。就像白理深没有通过人格评估的那天,他走进那个观察室之前,究竟带着怎样的心态朝着门锁开了那么多枪以至于虎口差点抽筋。
  自己到底是在保护什么,这座城市,还是保护白理深。
  ——这个战斗力离谱到不像人类的人,竟需要自己保护的话,那是不是有点可笑。他捡起刚刚拔枪时脱手的头盔,心不在焉地掸了两下灰尘其实根本没掸对地方。
  接着白理深摘下手套探过来试着顺了顺他的头发,他望过去,不晓得自己是眼神凄楚还是如何,总之白理深慢慢地拥过来,宽慰着说:“好……没事的,放心。”
  少将安慰人的用词很贫瘠,手指间揉着他头发的温度却丰沛有余。
  第60章
  上幽城律法中没有死刑, 不过军方有处决权。换个方式说就是议事厅杀不了的人交给军团去杀。仁和之政固然得人心,但该杀之人不杀也说不过去。
  处决陈船和利昂的前一天,孟拂雪去了监牢。
  透明的玻璃墙里面, 陈船细细打量着他,玻璃墙是通话模式,可良久无人说话。
  “你长高了。”陈船说。几个月来孟拂雪窜了点个头,已经比陈船高出一些。
  孟拂雪自己没什么概念,军装裤脚长了短了都无所谓的, 直接塞进靴筒里。他跳过陈船这句如长辈般的寒暄,直接问:“二十年前杜鸦不可能预料到这次变故, 他当时选择5个人植入机械心脏的目的是什么?”
  陈船面容憔悴得很, 所以他笑起来显得很苦:“你知道吗你真的不按常理出牌,比起这种事情,你就不在乎你的父母是谁,是否还活着,更甚, 你都不问问你原本的心脏去了哪里。”
  陈船说完又摇摇头:“人与人的确不同。”
  “所以这5个人的原始作用是什么?”孟拂雪继续问。
  陈船眼睛里忽然冒出一丝诡谲, 他嬉笑起来:“你那么聪明,猜一猜喽。”
  “原来你也不知道。”孟拂雪没有多说一个字,转身便走。徒留陈船在那个不到4个平方的玻璃监牢里狰狞地朝他背影大喊“回来”和一些大概是“我还有情报”之类的话。不过孟拂雪已经不在乎了,他对人就是如此, 只给一次机会。
  监牢位于军团总署大楼向北大约20公里的荒地上,这四周除了一层又一层的拦截网和射频塔台之外空无一物。孟拂雪的摩托车停在门口, 运动鞋踩着的土地有一种沉默的苍凉感,了无生气。
  风四面八方地刮着,他手掌放在摩托仪表上启动它,而后察觉到了什么, 回头。
  “你被释放了?”孟拂雪问。
  杜平海点头:“纵向祖宗十八代,横向上个月烤了几块饼干都查干净了。”
  看起来在监牢里应当吃了不少苦头,孟拂雪看看他,原本微胖的身材这会儿倒瘦多了。孟拂雪拍拍摩托,问:“送你一程?”
  “不了,”杜平海摇头,“我走一走吧,在里面闷死了快。”
  “你不敢坐摩托车?”孟拂雪试着问。
  “啧!”杜平海不快,“我年纪能当你叔叔了,礼貌一点!”
  “那你自己走吧。”孟拂雪戴头盔跨上车,无情得很。
  见状,杜平海先是四下看了看,这地儿他从没来过。说一千道一万,杜平海其实明白自己一无长处,身无长物,除非他回头求求监牢里的军官送他去城区,否则他真的只能靠两条腿走回去。
  “等、等一下!”杜平海小跑过来,狼狈地姿势抓住孟拂雪摩托车尾的保险杠,“你……你看,大家相识一场,你就陪我这大叔溜达一会儿呗。”
  孟拂雪回头推上护目镜,直接拆穿他:“陪你走到能碰见出租车的地方?”
  “……”杜平海点头,“嗯。”
  一阵尴尬的风吹过来又火速离开。
  “其实你挺善良的。”杜平海手里捏着一根深紫色的一看就中毒不浅的草,刚刚从地上拔的。
  孟拂雪很不爽地推着摩托车走在他旁边:“别用这种单一词汇评价我。”
  “你一直情商这么低吗?”杜平海审视他,“这种时候敷衍一句‘谢谢’就好了。”
  孟拂雪有着优秀的侧脸轮廓,只不过最近头发长得快盖过耳垂,将下颌角遮住了。“我不知道。”孟拂雪说。
  自己情商是不是太低这件事的他确实不知道,但他看看杜平海一脸的无语,破天荒地跟着问了句:“很重要吗?”
  “那当然。”杜平海立刻骄傲起来,因为来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别看你们军团是等级森严的上下级关系,基本上服从长官再向下施令就行,但大家终究都是人,是人就要交往交流,你情商这么低,以后还有大几十年要工作,万一你因为能力过硬而爬上将军那种位置了,你人际关系怎么处理?”
  当事情离开知识储备及逻辑能力很远时,孟拂雪会呆滞。
  因为对未来没有过任何计划和憧憬,所以杜平海说的这些话,他完全没有概念。旁边杜平海也万万没想到这几句稀疏平常的话还真把他唬住了。颇有一种用初始技能打败最终boss的奇妙感。
  杜平海乘胜追击:“呐你看,确实是个问题吧,且不说其他,现阶段人们可能以你‘还年轻’来包容你,但以后呢,你总要学着跟人……这些人去交往的。”
  年轻人哼哧哼哧推车都忘记了累,陷入深思。
  “说不定我能帮到你!”杜平海说。
  于是三个钟头后,白理深结束值班回到家,看见客厅沙发上孟拂雪捧着一本《人类神经网络促成的智能交互在社会中的演变与延伸》,作者徐玄素。杜平海借给他的。
  杜平海说一切都要从起源开始理解,就像仿生人的底层代码——理解、模仿、自主生成。
  但白理深不理解:“你看这个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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