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他还有能去的地方吗?”
“秀清镇。”萨珊不假思索,“但他如果逃去镇子上,军团不会不知道。你到底……你找他做什么?”
“再说几个。”孟拂雪懒洋洋地抬眼,因为萨珊踩着高跟鞋比他高了些,补充道,“别乱编,你乱编,我也可以乱编。陈船我能慢慢找,蜜可明天就死。”
萨珊咬着牙:“可你怎么判定我是编的还是真的有可能是他逃亡的目的地?”
孟拂雪稍一耸肩:“我说了算。”
有公交车驶过,无人驾驶的车在城市踩着定行的轨道,稳稳停在后方不远处的公交站台。站台和从前一样播放着静音广告,它上方的遮雨棚具备记录功能,监测着公交到站,上车下车的人们。
再向上,可以看见略微老化的大楼外墙的飞行器停靠点,白理深就站在那儿。
“好。”萨珊说,“首先最有可能去的是秀清镇,他会用一些办法掩盖痕迹,也可能会出城北上,那边两千公里的位置有几个毒枭,是利昂的远房亲戚,或、或者还在城里,他可能会躲在矿场里,矿场搜查起来很难,里面地形复杂又隔离信号,那地下应该还有储存一些食物,尤其最开始改造白理深的那个房间,当时他们预留了6个月的水和食物,没想到白理深一周就稳定下来了。”
孟拂雪蹙眉。他记得那个地方,但当时没有条件让他细问艾里安。
“继续。”孟拂雪说。
萨珊几乎要想破头了:“教、教堂也有藏身之处,唱经楼地下、祭坛背后……还有纳苏达酒吧里也有个酒窖……好了,我真的想不出其他了,蜜可在哪里?”
“w区垂钓翁街十字路口向东之后第三个岔路走进去,有一扇刻着渡鸦纹章的门。”孟拂雪说。
他刚说完,萨珊转身去拉车门要走,却发现车门拉不开。她诧异地看向驾驶舱,竟不知什么时候,司机变成了桐墨文,白理深的下属之一。
“你们……联合起来整我?”萨珊回头,一双要杀人的眼瞪着孟拂雪。
她瞬间掏枪,孟拂雪岿然不动。
萨珊冷笑道:“我早该这么做了。”
孟拂雪仍双手揣兜那样站着,被枪指头也无动于衷,路过的人不明原因只退避三舍,冬风卷起人行道上的落叶和纸质垃圾,萨珊食指向内屈,要压下扳机。
有人提前捂住耳朵,有人匆忙朝反方向走开。
“其实我没想到你今天真的会来。”风拂了拂他的刘海,他抬手将头发拨开,再揣回口袋里。
萨珊无力地笑了笑:“你不也一样吗,为了白理深踏进这个局里。人总要惦念些什么的。”
“嘭——!”
孟拂雪看向这枪的源头。早知道此人是狙击手出身,却没想到能准成这样,萨珊惊叫一声,手腕骨折的声音连同她手枪被打落地上同时响起。
她手以一个可怖的姿态外翻着,大约是有机械骨骼,所以她没有多痛。
“放心。”孟拂雪走到手枪边,看了看,没有捡,“杜平海会为蜜可注能,因为她未来还要在庭上指正你和费尔南多,她死不了。对了,一开始加缪尔确实把她藏在矿场了,当初我居然差一点点就提前找到她。”
接着,萨珊似是有感应般看向马路对面,从一辆冰淇淋车里跳出来起码六个警察包围过来,另一边,拿狙的白理深从飞行器停靠点直接跳下来落在地上,朝这边走过来。
孟拂雪没想到她真的会应约过来,他以为蜜可于这位女董事而言不过一个玩物,财阀哪有真心。
可他想错了。
警察宣读着一系列逮捕公函,孟拂雪有点冷,不知是城市又一次降温,还是因为明天这颗心脏就耗尽能源,总之他感觉视野中的画面在被慢放。
警察们将这位在城里几乎顶天的财阀按在地上,他们身上的指示灯、通话器杂音、电子手铐折射的光,孟拂雪觉得眼前眩晕,世界开始拖帧,残影衔接着残影。
“孟拂雪?”
“孟拂雪?!”
他能听得出声音从右边来,却无法将脸转去右边。自己好像在一点点脱离这具躯壳的掌控权,莫名地,他觉得说不定那些接受机械改造的人被拔掉芯片时就是这种感觉。
临近黄昏,他看见远方天际线在熊熊燃烧。
那些火光映在他眼眸中,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淡。
“不是还有一天吗?”白理深问。
“放这边。”应畔回着急忙慌戴上口罩和透明面罩,“平放着,慢一点,把隔离帘拉上……还有那个消毒的。”
白理深一一照做。
他还能听见声音,但身体无法挪动,视线朦胧不清。依稀能看见模糊的影子,但还是通过声音来辨认,床边这个不是应畔回。
白理深轻轻握着他手腕:“别怕。”
他想嗯一声,但声带像打了结。
“少将。”应畔回拿了个什么东西走过来,“让一下,给他麻醉。”
接着一个面罩摁下来,应畔回说:“吸气,孟拂雪。”
吸到第二口便昏厥过去。
后来他只觉得做了个漫长的梦。低头是幼儿的手,肉肉的,面前的台基太高,他想爬上去,但力量有限,那双小手攀着边缘,怎么都使不上劲。
里面有很多人,黑压压的,他们齐声唱着经文。
接着有人将自己抱起来,他用力透过雕塑复杂的栅栏看向里面,喊着:“妈妈……”
可没有人回头。
他被抱走了。抱着他的人说:“孩子,你从来没有妈妈。”
“没有妈妈。”孟拂雪喃喃自语。
“是的。”他说,“以后你只有爷爷,杜爷爷。”
“那个是妈妈。”孟拂雪指着唱经的人群中的一个女子。
杜鸦说:“那是给你生命的人,不是你的妈妈。”
他被抱走了,孟拂雪没有再回头,也没有哭。他在梦里摸了摸自己胸膛,那里曾有一颗心脏。
骤然亮起的世界让他感觉经历了一次死亡。
睁眼的瞬间宛如溺水得救的幸存者,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呛着了。
“咳、咳咳咳咳……”
后背被人环着扶了起来,那只手在他脊背顺了顺,接着他听见一声笑。
转过头,看见了白理深。
“十八岁生日快乐。”他说。
“谢谢。”孟拂雪有些迷茫。
“嘭!!”
零点过去的第一分钟,病床外燃起新年的烟火。
第56章
因为考虑到机械心脏完全注能后对躯体的附加反应中可能会有厌光, 所以病房里没有开灯。
只有下一只烟花在夜空爆开的时候,房间才会幽幽地跟着亮一下。
“新年夜不开街道灯。”白理深解释。
“哦……”
“新年快乐。”白理深说。
“新年……”孟拂雪觉得累,缓了一下, “快乐,少将。”
还活着,孟拂雪没有太多劫后余生的情绪,甚至很平静。他在下一个烟火腾空之间的黑暗间隙里,视线落在白理深脸上。他在这里守了几个钟头, 孟拂雪不是傻的,他朝他抬起胳膊, 半撒娇地说:“安慰一下刚成年的未成年。”
白理深无奈地笑了下, 轻轻拥过他,手掌在他清瘦的背上拍了拍:“你这词找的。”
“嗯。”孟拂雪实在没力气,干脆脑袋就靠在白理深肩膀。虽然没力气,但很轻松,整个人是松泛的。
也因为没力气环住白理深的脖子, 手臂垂下来。
“没事。”孟拂雪察觉到他骤然紧张, 竟有些手忙脚乱地把自己重新抱好,赶紧说,“就是没劲而已,感觉很累, 我没事的。”
白理深“嗯”着吞咽了一下,克制着越抱越紧。
孟拂雪在他怀里慢慢睡去, 背后一簇簇烟火在瞬间明灭,张牙舞爪地消失。白理深点墨般黑色瞳仁中映着烟火透进病房里的光,爆开、消亡、沉寂。
新年夜的烟火只燃放一个小时,乍眀乍暗的病房里孟拂雪就这样睡了一小时, 醒来后第一件事是看床边。白理深还在……但是不止白理深一个人。
三四个防护罩衣的人在低声地交流着什么,他听不清,好像睡了一觉后感官退化了,同时也没有力气坐起来,这感觉让他很不爽。
他病床的床头柜上摆了个月亮形状的小夜灯,暖黄色的光并没有安抚到他的情绪,他没戴眼镜,所以不仅听不清视野也不清晰,张了张嘴,预料之内的发不出声响。
于是他用力抬手,把那灯从床头柜拨下去。
“嗵。”
像隔壁卓先生的仿生人又把花盆翻到地上的声音,月亮夜灯滚到白理深脚边。他转过身走到病床边,弯下腰说:“等等。”
孟拂雪不想等,他蹙眉,抓住白理深手腕。虽缺乏力道但气势很足,让白理深为难了一下。
过劳的身体和过硬的意志让孟拂雪双眼狠戾但又昏昏欲睡。他也明白孟拂雪一定要撑着的原因,他们在聊隔壁病房审判长的情况,孟拂雪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