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没事的。”孟拂雪和他是隔壁池子,安慰道,“垃圾站是政务机构,不会有危险。”
  许望迟迟不敢从斜坡上来,说:“我知道,但这也太诡异了吧,连个活人声儿都没有。”
  “不是有我们嘛!”苏何枫缓过来了,坚定地看着许望,“放心,你要是害怕你就喊,我们回应你。”
  孟拂雪再低头看维恩合金这个池子,如他所料,废弃的维恩合金块很少,甚至没有铺满这池子的地面。他顺着斜坡走入池子,先去看分类的箱子。第一个箱子写“20克(包含)以上”,第二个箱子是“10克(包含)至20克(不包含)”,最角落里有个小小的称。
  看起来是个简单到几乎不用动脑的工作,但很快,困难的部分来了。
  它毕竟是放射性金属,即便有防护服,孟拂雪穿梭在这些金属块之中还是感觉头晕目眩,防护服的封闭性很强,衣服里面的微型冷却固件不足以缓解这种闷热。
  他拖着20克标准的箱子,另一只手抱着称,边捡边称,再丢进箱子。
  维恩合金是棕红色,看久了像生锈的血块……不过血块怎么会生锈,倒是有锈味。也不对,他穿着防护服,怎么会闻到维恩合金的锈味?
  原来是自己的血……
  “孟拂雪!!”
  “怎么办啊少将!他不会死了吧!他流了好多鼻血啊!”
  “他不会被闷死了吧!快把防护服剪开!”
  “剪开就真死了。”这句是白理深的声音。
  是啊,别剪我防护服啊,这儿可是废弃合金处理池,剪开岂不是全身裸露在使用过的合金池里了。
  他感觉脚没沾到地面,但自己却在移动,应该是被白理深抱起来了。感谢他没有用扛麻袋的姿势,不然这会儿鼻血会倒流去脑子里。
  “飞走了……”苏何枫他们三个仰着头。
  什么飞走了。孟拂雪感觉呼吸通畅了点,也觉得有新鲜空气进入肺叶,挣扎着睁开眼。
  原来是白理深背后长出来一对翅膀。
  是废弃合金侵入大脑产生的幻觉吗?为什么白理深会有翅膀?
  “别说话。”白理深用警告的语气,“喉咙别动,容易吐血。”
  “鼻血已经流我一身了,别再吐我一身血了。”白理深补充。
  ……哦。
  真是不好意思。
  不知道飞了多久,也不知道往哪儿飞。总之孟拂雪重新闭上眼,很听话,没有做吞咽的动作,就这么随他抱着飞。
  “放这边。”一个女声,“别平躺,把那个靠枕拿过来。”
  “哎呀靠枕,少将,你拿的那个是颈枕!”
  “左边!”
  “对对,给我。”
  被这个女声一把兜了起来,好稳的力道,孟拂雪无声感叹。接着后背一团柔软的棉花制品,很舒服,立刻呼吸更通畅了,整个人是一个舒服的角度。
  “少将,帮我按住他。”女声又说。
  什么,为什么要按住,是要做什么宰割动作吗?孟拂雪拼命想睁眼,但睁不开,只能听见但看不见,这感觉太不爽了。
  还不如听都听不见呢。
  “怎么按啊?”白理深迷茫。
  “拿手按。”女声言简意赅,不难听出,还对这位迷茫的少将很嫌弃,仿佛在嫌弃傻子。
  孟拂雪略爽。
  “为什么不直接给他吸一口让他晕过去?”白理深问。
  好问题!麻醉吧,别等了,不想听你们处置我。
  “未成年呐。”女声说,“再说了又不疼。”
  哦原来不疼。
  “无痛转输血,我专业的。”女声带着笑意。
  等下。
  等……
  不疼,但酸,酸胀。两条手臂被插进极粗的针头,左边手臂抽出来的血,通过一台血液净化器,再被输入右边手臂的输血管。
  这种酸胀感像是把手臂上的皮撕开,往里面塞个枣儿,再把皮缝上。
  还不如直接疼呢!
  好像把那枣儿拽出来!想撕开皮把它拽出来!孟拂雪疯狂想抬手去撕自己胳膊上的皮,但他动弹不得。
  “轻点儿按,都不循环了马上。”姑娘说。
  “我轻了他不就挣脱了?”白理深不解。
  姑娘叹气:“你掌握一下力度呢?”
  白理深也叹气:“我掌握不好啊。”
  如此强烈的异物感让孟拂雪冷汗直淌,皮肤下面的那个枣感实在强烈到他想把胳膊砍了。
  姑娘打量着他的表情,即便孟拂雪双眼紧闭,也能看得出来他十分痛苦,痛苦到姑娘都觉得不对劲了。
  她问:“怎么回事啊这小孩,没穿防护服掉池子里了?”
  “穿了。”白理深说,“垃圾站专用的防护服,我他妈还加了钱在他们衣服里放了冷凝器。”
  “哟,”姑娘意外,“你这么有爱心呢?尊老爱幼是吧?”
  不是,孟拂雪很想打断他们,姑娘,这位姐姐,你别被这么轻易就带开话题啊!
  “我爱什么幼。”白理深说,“那个姓苏的,他爹是辉利军团飞舰队队长,委托我们军团长叫我照顾照顾。”
  “嘁。”姑娘发出嫌弃的声音,“真没意思,讨厌你们军方。”
  “你也是军方。”
  “军医是独立部门。”姑娘说。
  别聊了。孟拂雪感觉那颗枣在胀大,皮要爆开了。先给他个解释,怎么回事,为什么。
  “哎?”姑娘走近了些,孟拂雪听见脚步声,姑娘的声音也更清晰,“心脏泵血这么有力?年轻就是好啊。”
  孟拂雪倏然冷静下来,没有再继续挣扎,白理深也感觉到手里的两只手腕没有那么强烈的反抗力度。
  他视线落在孟拂雪的脸上,脸是苍白的,眉头舒展开,汗珠还是那么多,但平静了下来。
  白理深眯了眯眼,仗着孟拂雪睁不开眼而审视他。
  别。孟拂雪祈祷,别研究我心脏,是的我泵血强劲只是因为我年轻,年轻气血旺,年轻有活力。
  姑娘赞许道:“年轻人是有劲儿。”
  “是。”白理深说。
  白理深这个“是”字“是”得有点韵味,孟拂雪能感觉到他是看着自己的眼皮说的这个“是”。坦白讲他并不怕白理深戳穿自己,但不能存在第三个人,原因无他——孟拂雪觉得他能灭白理深的口,但再多杀一个人的话他可能下不去手。
  终于。
  “哔——”
  “哦,结束了。”姑娘说,“泵血有劲,转血也快。好了,你让让,我来拔了。”
  孟拂雪睁开眼。
  视野最先看见的是一团白雾,他眨眨眼,视线慢慢聚焦,纯白色的天花板,一位盘起丸子头的姐姐,和刚刚松开自己两只手腕的白理深。
  白理深站到病床边,说:“你对维恩合金有严重的过敏,防护服也没能阻隔,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可能啊。”孟拂雪说。
  “……”白理深打量他,“以前接触过?”
  啧。这怎么说。
  “我眼镜呢?”孟拂雪问。
  “先回答我问题。”
  “我没戴眼镜听不清。”孟拂雪解释。
  白理深脸上写着“你玩我呢”,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你是没眼镜,不是没有助听器。”
  “哎哎。”姑娘制止他,“是这样的,我妹妹没戴眼镜的时候也听不清我说话。”
  “他又不是你妹妹。”白理深更莫名其妙了。
  姑娘叹气:“我怎么跟你解释呢……他眼镜哪去了?”
  白理深默默从口袋里掏出来。
  靠。孟拂雪差点吐血:“你倒是早点给我呢?”
  “我忘了。”白理深自觉理亏,放低了些声音。
  行吧,孟拂雪戴上眼镜,咳嗽了声,解释说:“我是从秀清镇来的,我们学校后门外面有一大片农田,农田上有三台洒农药的飞行器和一台洒水的。有次坏了一个洒水的,玩命洒水,老师叫我们几个男生去摁住它,给它休眠掉。它里面有燃料型维恩合金,当时没有任何不适。”
  撒谎了,为自己争取了一些时间来编故事。
  孟拂雪默默在心底里给白理深道了个歉。对不起少将,这次是真心的,比检讨真心八百倍。
  “哦,难怪呢。”姑娘说,“垃圾处理站里的维恩合金不是燃料型。”
  “什……”孟拂雪抬眸看着她,“它不是?”
  “不是呀。”姑娘说,“燃料型合金是普通合金液化后提纯的,那个池子里的合金杂质太多了,你可能是对其中某种杂质过敏。不过现在没事了,你感觉好多了吧?”
  孟拂雪点点头。
  他知道没这么容易,但起码有个盼头了。他又问白理深:“明天我能继续在这边吗?我不想去另一个垃圾站。”
  “你还在这儿干嘛?跟你的过敏源死磕到底吗?”白理深问。
  “……”孟拂雪有时候挺想把他嘴缝上的,“另一个垃圾站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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