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那股热气熏得她的眼角微微发潮，有些湿润。她眨了眨眼，试图缓解这种不适，但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汤面。只见那汤面上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油花，在热气的蒸腾下，缓缓地飘动着，宛如翩翩起舞的仙子。
张佳慧的手紧握着木勺，无意识地在锅里搅动着。随着她的动作，蛋花逐渐被打散，碎成了丝丝缕缕的絮状，与番茄、葱花等食材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幅五彩斑斓的画面。
二妞今天回来都没说话张佳慧的心中暗自叹息。
放学的时候，她特意早早地来到学校门口，想要给女儿一个惊喜。远远地，她就看见女儿低着头，缓缓地走出校门。女儿的书包带松垮地垮在肘间，仿佛那书包里装着千斤重担一般，让她的身体都有些前倾。
张佳慧心疼地看着女儿，本想立刻迎上去，帮她接过书包，然后一起回家。然而，杨筱彤却像没有看到她一样，径直朝着公交站走去，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站在树下的妈妈。
锅里的汤突然沸腾，溅出一滴滚烫的水珠，落在她手背上。
嘶
她猛地缩回手，却没去冲冷水，只是用围裙随便擦了擦。
算了，烫一下也好，至少能分分心。
收拾女儿书桌时，张佳慧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醒什么。
数学练习册摊开在桌上，一道几何题旁边打满了草稿，但最终答案被重重划掉，纸张都划破了。橡皮擦屑散在周围，像一小堆苍白的雪。
她忍不住用手指抚过那道裂痕。
这孩子，得多用力啊
化学笔记本压在下面，她小心翼翼地抽出来。扉页上杨筱彤用荧光笔写着九年级加油！，后面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可翻到后面，笔记越来越潦草，大段内容被红笔圈出重点，旁边却画满了无意识的凌乱线条螺旋形、交叉的短线，有些甚至戳破了纸页。
张佳慧突然想起自己怀孕时看的育儿书，上面说：当孩子反复涂鸦尖锐图形时，可能正在经历焦虑。
她的胸口闷了一下。
贴满便签的冰箱门是家里的信息中心。
最显眼的位置钉着杨筱彤的月考时间表：9月28日化学、9月30日数学张佳慧每天都会看一遍，今天却注意到边角蜷曲了。她伸手想抚平，却发现背面有字
如果这次再不及格怎么办？
铅笔字虽然很浅，而且明显被橡皮擦过，但由于用力过猛，竟然在纸张上留下了一道道浅浅的凹痕。
张佳慧的指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扯着，微微颤抖了一下。
就在这一瞬间，她的思绪仿佛被一股强大的洪流卷走，回到了八年级期末的那场家长会上。
当时，物理老师将试卷递给她，脸上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欲言又止。张佳慧注意到老师的目光有些犹豫，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咽了回去。
筱彤很努力，老师终于开口说道，但后半句话却像被突然截断一样，淹没在了嘈杂的人声中。
然而，那个停顿却比任何话语都更加刺耳，它像一根细针，直直地刺进了张佳慧的心里。
多吃点。张佳慧夹了块红烧排骨放进女儿碗里。
杨筱彤嗯了一声，筷子尖把米饭拨开一个小坑，却没碰那块油亮的肉。
今天学校怎么样？张佳慧尽量让语气轻松些。
就那样。女儿低头喝汤，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
餐桌吊灯的光照在两人之间，碗筷碰撞的声音格外清晰。张佳慧看着女儿瘦了一圈的脸颊，想起上周洗衣服时摸到校服裤腰松了的扣眼。
要不要她差点脱口而出妈妈给你找个家教，又硬生生改成，要不要再加点汤？
杨筱彤摇摇头，突然站起来：我饱了，去写作业。
凌晨一点，张佳慧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丈夫的鼾声在身旁起伏，她小心地摸出枕头下的手机。搜索记录还停留在昨天：
-九年级化学怎么学
-孩子考试焦虑怎么办
-便宜的家教一小时多少钱
浏览器推荐栏跳出一条中考状元母亲分享教育经验，她点进去，看到那句我从小学就给孩子制定每日学习计划时，立刻按灭了屏幕。
黑暗里，隔壁传来轻微的响动是杨筱彤在翻身。
张佳慧赤脚走到女儿房门外，从门缝看到书桌台灯还亮着。她正要敲门，却听见一声极力压抑的抽泣，像小动物受伤后的呜咽。
抬起的手悬在半空，最终缓缓放下。
洗衣机的滚筒发出低沉的嗡嗡声，持续不断地转动着。张佳慧站在洗衣机前，静静地看着那滚筒里的衣物随着水流翻滚。她的目光渐渐落在了那堆刚收下来的校服上，于是她缓缓地伸出手，将脸埋进了那柔软的布料之中。
一股淡淡的洗衣液香气扑鼻而来，这熟悉的味道让张佳慧感到一阵安心。然而，就在这股香气中，她突然嗅到了一丝细微的圆珠笔油墨的味道。那是女儿熬夜写字时不小心蹭在袖口上的痕迹，虽然很淡，但张佳慧还是一下子就分辨了出来。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对女儿努力学习的欣慰，也有对她熬夜的心疼。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校服的口袋里滑落了出来。张佳慧连忙弯下腰，捡起那个东西一看，原来是一张对折的化学小测卷。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张试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地将它展开。就在试卷完全展开的瞬间，张佳慧的身体猛地一颤，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仿佛不敢去面对那上面的分数。
41分。
在那鲜红的数字旁边，杨筱彤紧紧握着铅笔，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的笔触有些颤抖，每一次下笔都显得异常沉重。
笨字，她写了一遍又一遍，每一个字都像是对自己的一种惩罚。然而，写完之后，她又会毫不犹豫地将它们全部擦掉，甚至连纸面都被擦得起毛了。
与此同时，洗衣机发出滴的一声，宣告着它的工作已经结束。张佳慧默默地将试卷按照原来的样子折好，小心翼翼地塞回书包里。当她抬起手去挂衣服时，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指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窗外，一只飞蛾正不顾一切地撞击着楼道的感应灯，它的翅膀在玻璃上不断地拍打着，发出细碎而又急促的声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飞蛾在用最后的力量挣扎着。
教室里的挂钟指向8：55，秒针跳动的声音像一记记闷锤。
杨筱彤盯着化学试卷第一道选择题，题干里的置换反应四个字在眼前晃动，变成模糊的黑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答题卡，指尖触到的地方已经微微潮湿是手心渗出的汗。
明明昨天才复习过这个知识点
她像做贼一样，偷偷地抬起眼。前排的林小满犹如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已经翻到第二面，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仿佛在演奏一场激昂的交响乐；右斜方的男生则像一个悠闲的钢琴家，正悠然自得地转着铅笔，橡皮那头在桌面上敲出轻快的节奏，宛如一段美妙的旋律。
监考老师的高跟鞋突然从身边经过，带起一阵淡淡的香水味，如同一股清泉，流淌在空气中。杨筱彤如同触电般猛地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正死死掐着大腿，校服裤子已经被抓出五道扭曲的褶皱，仿佛五条狰狞的小蛇，在她的腿上蜿蜒。
【第7题】下列化学方程式书写正确的是（）
a.2kclo→2kcl＋o↑
b.cu＋hso→cuso＋h↑
c......
杨筱彤的瞳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剧烈收缩着。那些字母和数字犹如被一阵狂风骤然吹散的积木，在她的脑海中轰然坍塌。她清楚地记得昨晚还曾默写过氯酸钾分解的方程式，可此刻，连k代表什么元素都如同被深埋在记忆的尘埃中，难以寻觅。
冷静，深呼吸
然而，那吸进肺里的空气却如同一股诡异的洪流，裹挟着考场特有的味道：木质桌椅的油漆味，仿佛是古老森林中腐朽树木的气息；隔壁同学涂改液的香蕉水味，恰似一群热带猴子在欢快地嬉戏；而自己校服领口传来的，昨天熬夜时打翻的咖啡渍的酸苦，宛如一阵苦涩的暴风雨，无情地冲击着她的味蕾。胃部突然一阵痉挛，如被一只凶猛的巨兽紧紧咬住，喉头涌上一股铁锈味她这才惊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已将口腔内壁咬得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