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多亏阿阵给我的灵感,我当时说,我想要活下去,我活下去的信念和你原主人求死的信念是一样的。你无法阻止主人死掉,也不能让我放弃求生的本能。
  再说,阿阵还在床前磨刀霍霍呢,你不可能打败他,因为我是他的同伴,为了给我报仇他将不计代价。
  他严阵以待,平心静气站在我的床前,和那天以为我死掉了时那么冷静克制,拿刀的手稳得如笔直的秒针。
  “别怕,如果你死掉时它从你体内冲出来,我就杀了它,因为它伤害了我的伙伴。”
  把《悲惨世界》的书页撕下来做成纸刀的阿阵如是说。
  天生的送葬人。
  都知道对异能恐吓不起作用,但这是我们的决心,决心我一定要活下来。
  因为我还没有见到他。
  我不能死。
  第112章 你好吗,我很好
  你好吗,我很好
  *
  12月24日,小雪。
  研究重启。
  我再次躺在手术台上,巨大的白炽灯照得人眼泪直流,主持实验的南造信秀脱下手套替我擦干了眼泪,然后把麻醉面罩盖在我的脸上。
  多年后我作为实习医生面对病人时,他们远胜我此刻的弱小不安,我也学着南造信秀替他们擦干眼泪。
  这是我从他身上唯一学到的东西。
  夺得研究中心管理权的那位大人物突发奇想,又重启了关于异能的研究,我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我真的恨透了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他们的一个眼神一个暗示身后就有无数手下前仆后继,嗷嗷叫着执行主人的命令,层层转达下压力压在我的身上,而我甚至和他们素不相识。同时,阿阵的存在也引起了他的注意。听玛格丽特说,过完圣诞节就要把他送去给大人“见见”。
  全世界都在催促着我们快跑,快跑。
  24日的傍晚,第256次分离异能与人体结合实验宣告失败。
  我从昏迷中醒来,竟然还在实验室里,四周空无一人。
  这不太寻常,一般来说我现在不是在房间接受阿阵别扭的照顾就是被众人包围,一管一管的往外抽血,护士在一边记录。
  地砖冰冷,但如今的我对零下的温度感知不太敏锐,还要靠阿阵提醒才能适宜的增添衣物,他曾严肃地警告我:再这样下去,很容易被人看出来我已经和异能相融合了。
  事实上除了他以外无人看出,我对我的演技有信心,只是对相熟的人不设防而已。后来遇到许多人,他们对我不知冷热的习性友善地理解为,她出身北海道,比较抗冻。
  考虑到当时和我相熟的人只有阿阵,自然也只有他发现我小小的不寻常。
  哪怕实验室就我一个人,我也会夸张地踮着脚说好冷好冷,一溜小跑准备打开门,所以说阿阵的担忧根本无从谈起,没有人比我更擅长伪装。
  擅长伪装的我就这么跑到门下,恰恰听到南造信秀在和一个人说话——但什么都没听到,南造信秀就回来了。
  “所长您看,她现在还被冻得半死,这个实验根本就是无用的,异能不可能移植。”
  南造信秀指着已经躺在床上的我。
  他说完,一股烟味从他的身后窜出来,刺鼻得人想咳嗽。
  果然,一个陌生的,一听就是老头的人咳嗽起来。
  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后,我感觉老头比我更需要躺在床上。
  “没用就杀掉,组织不留无用的人。”
  他冷冷地说完这句话,又补了一句。
  “我说的不是她,是你。能在几百次实验中活下来的孩子本身就不寻常,圣诞节后我要带她走。”
  好了,如果说之前南造信秀对听从两个小孩的指令心有戚戚的话,现在我们彻底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很满意那个老头的帮忙。
  回到我和阿阵的房间,我依旧闭着眼,我装昏迷的把戏很有一套,自然无人看出。阿阵还没有回来,我索性一直“晕着”等他。
  等待的时候,我就已经把大致的计划路线想好了,等阿阵回来讨论补充一下当晚就可以施行。这也是我们讨论多次的结果,新所长铁了心要当好一个孤儿院院长,让试管出生的孩子确信自己是蒙恩的孤儿,要在平安夜举行大型的欢度圣诞活动,这一天防守最松懈最容易得手。
  初生牛犊不怕虎,我自认已经完全掌握了孤儿院和地下研究中心的运行规律,只要小心一点就可以。
  不过其中还有一个变量,就是我的异能。
  虽说我们能和平共处,但和轻小说男主必备的随身老爷爷简直天壤之别,所以计划没有把它考虑在内。
  如果它能听命于我,那就好办多了。
  每个人都这么想,连阿阵也说你要得到力量,只有我深深地怜悯着它,劝一个异能死了主人后立刻服务另一个主人,就和劝还没过完头七的寡妇再嫁一样离谱。唯独我能感受到它的伤心,所以我对异能的要求仅仅是不要再折磨我想着逃出去而已,因为我死后还会有别人做你的新主人。
  反正我也不喜欢异能力,我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就能过得很好。
  我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把整个孤儿院的人耍得团团转,逃之夭夭,不是讽刺至极、痛快至极吗。
  我把这些心声向阿阵倾诉时,阿阵不屑地表示,他更喜欢火力覆盖一个不留的作案方式,并表示我这个人少了点冲劲。他毫不怀疑要不是孤儿院太不做人天天变着法用实验折磨我,哪怕我开了智也会让自己当天真的小羊羔,某一天在护士的针管下毫无忧愁地死去。
  等我离开孤儿院后,必然隐姓埋名庸庸碌碌过一生。
  我和阿阵的不和从这一刻就埋下了,他说得很对,我就是得过且过无比懒散的人,我如今也在过这样的人生。我很满意我的生活,代价是和我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分道扬镳。
  但在那时,共同利益大于矛盾,我和阿阵很快握手言和。
  就这样把计划在脑子里过了三遍达到“万无一失”的程度,又思考了下人与人,人与异能的哲学问题,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阿阵还没有回来。
  我意识到事情不对,阿阵出事了。
  ——
  在关键处停了下来,森雪纪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说话。
  ——
  我从地上的孤儿院一直跑到了地下,当时是十九点三刻,孤儿院空空荡荡,孩子们跟着涩泽宝枝子去地下检查身体,整座孤儿院只有走廊亮着两三盏煤油灯,就和前两天旅馆的走廊一样。白墙脱落的墙皮就像女生化妆淋了雨后脱掉的粉底,我跑累了手扶在墙上,一蹭就是一手的灰。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我,来不及了。
  自从换了幕后的资助人,孤儿院就从单纯的研究机构变成了培养猎犬的后院,幕后人希望得到更多强壮精悍的暴徒,兼之对他本人的绝对忠诚服从。这座礼堂就是新所长奉命建成的,每到节日都把我们这群孩子召集起来唱诗,感谢幕后人的慷慨“收养”了我们,后来干脆变成了每日固定节目,好在他洗脑的时间一般都在晚饭前后,那时我和阿阵还在实验室里出不来。
  阿阵的研究成果让他们看到了有利可图,多次的临床试验说明他对一般的疾病乃至外伤都能很快滴复原,于是更多的实验体注射了那种药剂,与此同时阿阵也要承担更大剂量的痛苦,就像那个在我床前的老人所说,能在这么多次实验中活下来的孩子本身就很难得,要带去给大人看看。
  如此难得的实验体,终于要死了么。
  来到地下,广播一刻不停地放着赞歌,一墙之隔我听到比我小得多的孩子甜甜地对护士说圣诞快乐,有什么好快乐的,他恐怕连这个冬天都挺不过去。
  [神啊,我曾求告你,你必应允我。]
  涩泽宝枝子,涩泽宝枝子在哪里,她一定知道阿阵去哪了。
  “宝枝子!”
  “呀,39号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刚结束手术吗。”
  涩泽宝枝子刚好带着一队孩子从分诊室出来,我差点把她扑倒。宝枝子接住我,她干枯水井的眼瞳闪烁着泉水,我一看到心都凉了。
  “40,40号去哪了。”
  死掉的实验体统一在后山销毁。
  宝枝子说。
  ——森雪纪说着,一脚踹翻了离她最近的一个冰雕。
  那是一个女人,年轻的面容姣好,从面部轮廓骨骼走势还能看出西方人的痕迹,想必就是玛格丽特了。
  “我从小就知道我与众不同。”
  森雪纪说:“比如说,我永远是一个群体中最狠得下心的那个,没用的家伙都会被我抛下。”
  一直避免的局面,一直刻意压制的打心底生出的冷酷,都在同伴死去的那一刻灰飞烟灭了。
  仿佛她的仁爱之心,和之前反复强调自己喜欢庸俗单调的生活,都是为了演给别人看的,她心理包袱严重,必要向重视的人表达“我过得很好”,观众消失了也没有表演的心情,这时毁灭世界也不在话下。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