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我俩对这篇特殊的文章起了兴趣,比思考形而上学不行退学有意思多了,我还记得那篇文章的名字叫《在外地主》。
  “我知道这篇文章,爸爸妈妈提起过。”
  “啊。”
  这是阿阵第一次提起他的父母。
  他没什么表情,表现得已经很自然了,继续说:“爸爸妈妈是战士,为了理想来到这里潜伏到某个组织里,然后死掉的。不知道杀死他们的组织是谁。”
  “他们说,根本没有组织可言,组织只是乌鸦的一片黑羽,我们脚下的土地就是一只报丧的乌鸦。”
  “我要和我的父母一样,离开这里,成为一名战士。”
  阿阵斩钉截铁。
  我沉默。
  ——《在外地主》,革命者小林多喜二所著反映佃农抗租斗争的小说,小林多喜二本人早已在战争年代过世。
  毫不费力地,柯南从自己百科全书的大脑里调取了资料。
  怪不得要印在其他书里宣传,在那个年代。
  连柯南都有点难过了,在战争结束后,就在几年之前,代表[阿阵]的父母所奋斗的理想国度轰然倒塌。
  如果阿阵活着,他甚至还是亲历者,目睹了令父母献身的事业化为泡影。
  柯南开始犹豫不决。
  他之前已经对[阿阵]的人选有了猜测,现在解开阿阵的身份后,怎么也想不通会和他心中的人选联系在一起,那样太可怕,太戏剧了。
  组织,乌鸦,这样的形容也让他不安。
  ——
  我们俩安静地看完文章,然后用煤油灯滴的蜡油把书烧掉了。
  涩泽宝枝子不可能把夹带私货的书交给我们,只能是她没有好好检查就送过来,但若是哪天被发现可就完了。
  我们刚把书烧得灰飞烟灭,光头所长就打开了寝房的门。
  他对屋子里燃烧的味道和我俩僵硬的表情视若无睹,对我说:
  “39号,该你上场了。”
  他对一个实验体命令时竟然用了敬语,郑重的语气让人不安。
  我意识到这是一个空前绝后的实验,是前所未有,把整个研究中心都动员起来的实验,以至于让所长亲自登门。
  四肢僵硬,不听使唤地向门外走去,我要迎接属于我的命运了。
  一年下来我和阿阵已经把地下地图倒背如流,还没来得及计划逃跑,刀就先落下来了。
  磨磨蹭蹭走到门口——
  “你!”
  回头,阿阵憋红了脸,大声地又重复了一遍,“你!”
  不能叫名字,我们没有名字。不能叫号码,那是屈辱非人的代号。
  “你。”
  他又重复了一遍,绿眸波光粼粼。
  我再也忍受不了,转身飞奔抱紧了他。
  护士说外面已经春暖花开,一派万物复苏的景象,可我们俩却感觉不到,我们只知道地下好冷好冷,只能更用力地抱紧彼此取暖。
  孤独又孤单的两个小孩。
  只有我们两个,陪伴彼此那么多年。
  ——森雪纪说着,不自觉双臂抱紧了自己。
  “好冷啊。”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冷的意识了。
  那个寒冷的春天什么时候过去的都忘记了,只记得那天两个小孩没出息流泪的样子,分开时脸颊上的泪痕都不知道是谁的。
  太宰治上前拥抱了森雪纪。
  过了许久,女人的头才靠在他的肩上。
  “对不起。”太宰治说。
  “对不起。”
  不该让你回忆的。
  “不会,很温馨的回忆啊。”森雪纪说着瑟缩一下,“很温暖,我躺在手术台上时,还觉得好温暖。”
  ——
  南造信秀越来越喜欢待在他的个人实验室了。
  如今实验室里不只有他,还有那个本该死掉的女人。
  剥离异能的那一刻,异能竟然攻击了主人,好在是在最后关头,没有死掉。
  她的异能变成石头储存在南造信秀的实验室里,被保险柜保护着。
  南造信秀在意的不是这个,诚然他对这个实验又厌恶又期待,分离异能将异能注入另一个人体这个天才设想太符合他的胃口了,所以他要小心再*小心地做好前期准备工作,在正式给39号移植异能时先用其他实验体练练手,
  和女人聊天也是必要的,要了解异能的构造,他没有异能只有智慧的大脑,要好好理解才行。
  但不知怎的,当女人谈起另一个危险的话题时,他没有通知士兵,施以惩戒。
  可能是那天半死的女人给他的冲击力太大了吧,还有涩泽宝枝子的缘故。
  涩泽宝枝子有一次来给南造信秀送饭时听到了女人的声音,饶有兴趣的聊了几句之后,农民的女儿和资本家的女儿就差“把酒言欢”了。
  真乱来。
  宝枝子对父亲的恨意这么强了么。
  为了给宝枝子打掩护,南造信秀硬着头皮听了几天。那个气息奄奄每天要靠营养液活下来的女人,还吊在架子上的女人一说起理想滔滔不绝,充满活力。
  “真想看看忍冬花啊,忍冬花又叫鸳鸯藤,双花,我的名字就叫双花。”
  她说。
  南造信秀的手动了动,想明天就从路边采一株来。
  他忘了他不该对实验对象产生怜悯,没人会对小白鼠怜悯。
  和涩泽宝枝子说后,当天午夜宝枝子就带着花进了地下实验室。
  难能可贵的想要帮助别人的心情,所以迫不及待地夜里就带着花来了,想象着女人容光焕发的样子,在夜里叩响了门。
  人已经死了,本就油尽灯枯。
  女人死去的第二天,南造信秀取出异能晶石,宣布实验开始。
  在冬季被确立的课题,直到第二年的暮春才正式启动。
  [忍冬计划]
  果然忍过了冬天。
  12月23日那天没下成的雪,在这一天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第111章 死者可以生
  死者可以生
  *
  9月1日,晴。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以至于我的记忆磁盘存储不了全部内容只能将枝梢末节的事物清理掉,即便如此这一年乃至两年的时间在我生命中的比重比得上神话中价值连城的金羊毛。我指的是在某些人眼中,“我”存在的意义,要比“森雪纪”或者“夕闻朝露”有用的多。
  那也确实是混乱又瑰丽,危险又幸福的一年。
  绕过人生中的第一个平安夜,将时间拉长至北海道凉爽的夏季和秋季,我和阿阵惊讶地发现地下研究中心无处不在的看守消失了,曾经熟悉的面孔一个个离开,着装统一训练有素的东方人换成了各色人种云集,会聚众在墙根抽烟的家伙。阿阵很不安,说他们是“雇佣兵”,不是好东西。
  这种简单粗暴的理解应该是复述当年父母的解释。
  涩泽宝枝子那段时间的心情很不好,她脸上没有了笑容,还会大声吼我,她已经很久没那么做了。没过多久负责看管我和阿阵的护士换成了另一个陌生的外国女人,叫玛格丽特。她很凶,真的把我们当成实验的动物看待,不巧我们已经是大孩子了,我的意思是我和阿阵迎来了叛逆期,所以我们不听她的话,开始夜里躲过监控到处游荡,给玛格丽特增添不必要的工作量,于是她更讨厌我们。
  我在孤儿院被虐待的往事都是在和玛格丽特斗智斗勇时发生的,开智前的事记忆不深刻,开智后涩泽宝枝子除了天天变着法在实验上折腾我,生活上的照顾还是很周到的,玛格丽特是实验和生活的双重压迫。我算是明白了《在外地主》里的农民为什么要反抗了,再不反抗就死了。
  除了玛格丽特和雇佣兵以外,还有很多事在那一年改变。
  我在生日那天第一次接受[忍冬计划]的实验,实验失败了,我差点被冻死。
  据阿阵后来回忆,我当时眉毛都是白的,和雪人一样。他都以为没救了,结结巴巴地背我前两次为他念的悼词。
  不信教的战士虔诚地跪在地上,给躺在床上的伙伴在胸口画十字。他背得很慢很慢,我听出他是在回忆下一个单词。可当时的场景肃穆地就像在西斯廷大教堂里,所有人都高抬起头欣赏米开朗琪罗历时五年画好的《创世纪》,宏伟而壮美的壁画凡人只能仰望。而阿阵垂目着,用基督平和而宁静的神态目睹门徒们吃完了《最后的晚餐》。
  我和他的最后一句话是,等我回来吃晚饭。
  最后晚饭也没吃上,因为我是第二天中午才醒的。
  之后就是一次次的实验,不仅我,连主持实验的南造信秀都筋疲力尽,有时他的神情真让人害怕。换大脑都没问题,只是让身体里多个功能就那么难,从无到有的认识堪比阿拉伯数字里多了一个零。
  那时还是涩泽宝枝子在看管我,有一次半夜从睡梦中醒来,她就坐在我的床边。
  她把手搭在被子上,长而粗糙的手抵着我的脖子,就在那一刻,我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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