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少年对我毫无防备,在接下来的对话中把自己知道的信息说了个干净,可比40号好对付多了。
  我知道他叫藤沼悟,而我是一名小说家,他的母亲被杀而他被列为了嫌疑人,激动之下他无意间发动了异能,连累了我。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主动回到原来是时空,之前的经验只是倒回几分钟前。”藤沼悟很沮丧。
  不会要在这个时空里过上八年吧,我死鱼眼。
  “你发动异能的契机是令堂被害,穿越回八年前是因为在心底耿耿于怀同学的失踪,如果我们能将这两件事扼杀在摇篮里,说不定就可以回去了。”
  不管怎样,先给藤沼悟一个振作的理由,别让他摆烂了。
  他眼前一亮正要说什么,从后方突然跑出来一个小孩一把勾住藤沼悟的脖子,似乎和他很熟悉。
  “藤沼,快走了上学快迟到了。哇,这是我们的新同学吗。”少年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上,上学?”
  藤沼悟才发现自己竟然背着书包,未免也太迟钝了,我确定他没有威胁。
  在他犹豫时我抢先说:“你先去上学吧,我自己能找到医院,放学时记得在学校门口等我。”
  我指了指他胸口的校徽,“我记住了。”
  “好,好,”
  可能觉得我毕竟是个成年人,藤沼悟最终跟同学一起离开了。
  ——
  我自然没有去医院,又没有钱。
  横滨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我曾偷听孤儿院里那些护士的对话,他们说现在政府把很多人才资料都转移到了横滨,还说横滨出事了,“xx吐”出生。
  后面那个词我还没听清就差点被发现,赶紧跑掉。
  总之,这个陨石坑一定和异能者有关。我现在就要去一探究竟,这个本地人叫“镭体街”的地方。说不定横滨的异能者能带我回到八年后的世界。
  *
  不管在哪个世界,贫民窟都大同小异。
  我深谙其道,早就捡起地上的淤泥糊了一脸,又把手臂等暴露在外的皮肤用混着雪的泥沙搓了一遍。裙子不用管,它破的和这个环境非常协调。然后垫起脚尖走路——瘸子卖不上好价钱。
  但在我斜前方,十点钟位置的小男孩就没这份过于成熟的经验,我亲眼见到这个走在我前面的孩子,哼着不知名的歌手里拿着一小块碎面包,似乎在为有了食物而高兴,下一秒他就被掳到小巷里了。
  按理说生活在贫民窟的小孩不该这么傻啊。我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好歹和40号学了几招,拉着人跑掉应该没问题。
  “哎呀,我的钱,我的钱掉哪儿了?”
  “诸位请不要在鄙人的店前闹事好吗。如果是想进来喝杯茶聊一聊,我倒十分欢迎。”
  我和一个男人的声音交叠在一起。他身穿白大褂,背着手站在巷尾的店前,黑色的头发长度刚好露出一个下巴尖,有几根青色的胡茬。
  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感觉在我话音落下的刹那他的视线从那几个绑架犯落到了我身上,让我寒毛直立。
  我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绑架犯的忌惮更印证了我的猜测,为首的男人朝地上啐了一口,对同伴说:“是那个医生,别管小孩了,我们走。”
  说着他们撞开堵在巷子另一边的我跑远了
  从始至终,那个小男孩不发一言,自顾自地把手中的面包吃完了。
  待把手指都舔得干干净净,他走到那个男人面前,向他抱怨:“森先生下次你来得快一点,虽然追求死亡是我的人生目标,但被丑八怪送到拍卖会绝对逊毕了,死的一点都不好看。”
  “抱歉抱歉,刚刚来了个病人,再说这点小事太宰君自己能解决吧。”方才威风赫赫的男人竟然好脾气地弯下腰赔笑。
  看他们熟稔的样子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自觉地退出准备去别的地方看看。
  可就在这时一阵狂风袭来,吹得屋檐下的积雪砸进我的脖子顺着裙子领口的缝隙往里滑,冻得我一哆嗦,狼狈极了。
  “那位小小姐,要不要进屋里去暖暖。”男人[好心]招呼我。
  “不用了。”我果断拒绝,
  我急忙拍打身上的残雪,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了那名少年的脸。他正兴致勃勃地盯着我看我狼狈的模样,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
  而我却怔住了。
  卷曲的黑发,鸢红的眼,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婴儿肥,但已初见长大后颠倒众生的样貌。
  最重要的是,当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近乎失态地失去了表情管理,每个毛孔都在尖叫让我上前跟他搭话。
  我情不自禁地上前走了几步,问:
  “我……”我认识你吗,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我来不及说出口了。
  少年鸢红的眼珠古井无波,静得仿佛能听到僧人的诵经声随着梵钟的敲响在古刹中回荡。落在屋檐上小憩的飞鸟被万众归一的经声惊醒,白羽翻飞重归山林。我似乎也随着飞鸟一起飞走了,随着翅膀的起伏,大量图像如电影倒带涌入我的脑海。
  将天边染红的大火、冰冷的海水、野草气味的榻榻米、沐浴露的香气。
  大雪中奔跑的两个黑点、听诊器放在胸口冰凉的触感、束缚带缠在手脚上的无力。
  对镜头念台词的女人、不断闪烁的闪光灯、华服下瘦骨嶙峋的身体。
  直到最后,画面定格在了穿着黑裙的女孩双手抱头缩在墙角里,她的脚下是学校统一的制服裙,眼前皮带重重落下。
  待我想起了一切之后,少年突然又出现在我的眼前,“喂,能听见我说话吗。”少年夸张地两手把放在在嘴边,“我说,能听见我说话吗,你是谁啊。”
  你、是、谁
  他的话一说出口,电影突然戛然而止,胶卷再次折叠卷起,刚才差点把我脑袋挤炸的图像又毫不留恋地从我的记忆中退出,被洗掉的胶卷留下空白的一片。
  我头痛欲裂,捂着头跪在地上,恍惚想到这好像不是在放电影,人们一般把这种现象称为,走马灯。
  为什么这个少年会有这么大的魔力,他是谁,为什么要拿走我的记忆。
  你是谁啊。
  我也想问问他,却倒在了地上。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感觉到他扒开我的眼皮,朝走过来的男人喊:
  “森先生,她想碰瓷。”
  滚啊,我用尽最后力气说道。
  ——
  我醒来时,首先入目的是刺眼的白色,紧接着一个洋娃娃似的小女孩凑了过来,她宝石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金发垂在我的胸前,发出好闻的洗发水香味,模样像极了教堂的天花板上由最负盛名的画家花费十数年才绘出的天使。
  我被我爸打死了??
  “天使你好,这里是天堂接待处吗。”我喃喃自语。
  小天使噗得一声笑出来,咯咯笑着跑远了,“林太郎,她醒了。”
  原来没有重返天堂还在人间,我有点失落。
  “哎呀,小小姐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抬起头,是刚才在小巷遇见的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他推开门走过来熟练地看了眼吊瓶里滴答的药水,把吊瓶摘了下来。
  外面还站着一个人,我方才听到了两种脚步声。
  “要拔针喽,害怕的孩子可以闭上眼,等我说好了再睁开。”
  医生这熟练的动作和诱哄的语气,标准医师无疑。
  我摇摇头,医生笑了笑,利索地把针头拔出来,在我的手背上重新贴上胶带。
  “小小姐好棒,是勇敢的公主。”医生满脸慈爱(?)地看着我,害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客气地答:“谢谢您的救治,但我没有钱付诊金。”
  “嗯?不用付钱哦,为小小姐这样可爱的孩子诊治怎么能收取费用呢,不管是上帝,哪怕是爱丽丝也不会答应吧。呐,爱丽丝酱?”
  够了,我说够了,这意义不明的语气助词和让人从心底恶寒的称呼是要闹哪样啊,这男的是变态吧。
  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国中生,想要去上学而已,为什么一拉开门就出现在这个鬼地方了啊。
  还有刚刚那个看起来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男生,为什么一想起他我就头疼?
  我绝对是被我醉酒的爸打死了,上学只是我临终前的幻想,现在穿越到了异世界,我断定。
  突如其来的变故对我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来说还是太超前了,我快要绷不住平静如常的脸色。
  似乎察觉到我的不安,被我称作天使的爱丽丝毫不客气地抬脚狠狠踹向医生的膝盖,“闭嘴吧林太郎,你吓到姐姐了。”
  “哎呦,爱丽丝酱的爱抚好痛~那么这位小姐,你是何方神圣,来到这里有何贵干?”
  前一句和后一句话语气的转变丝滑的如音乐剧男高音的最后一个尾音。
  无形的高压以医生为中心释放,他顺手按在爱丽丝的脑袋上,小女孩甜美的面容霎时变得凌冽如风,如他腰间的佩刀。这一刻他不是蜗居在狭小诊所的普通医生,而是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将军。将军问话会有人不听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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