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心游戏 第116节

  楚陵语气惊讶,指着那里道:“阿熹,你瞧,那里有一只狐狸,你帮我猎来可好?”
  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声音惊动了那只动物,又嗖地一声跑远了,赫然是一只毛色白中带灰的野兔。
  闻人熹见状条件反射就要张弓搭箭,但不知想起什么,又慢半拍落了下来,他任由那只野兔跑远,目光暗沉的对楚陵道:“不是狐狸,是野兔,狡兔三窟,它在附近一定还有窝,你在外圈溜达一会儿,我跟上去看看。”
  楚陵点点头,一副极为信赖他的模样:“好,我就在附近等你。”
  闻人熹见外围都是禁军,料想出不了什么危险,这才用力一夹马腹,跟着那只兔子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沿途的树干上细看都标着记号,赫然是云复寰所在的大致方位……
  楚陵在原地看了片刻,料想闻人熹一时半会儿应该回不来,便轻扯缰绳,骑着身下那匹白马慢悠悠进了林子。
  彼时旁人都在为了替自己背后的主子疯狂围剿猎物,仿佛他们争的不是什么彩头,而是将来的储君之位,一个个都拼红了眼睛,颇有些走火入魔的征兆。
  定国公闻人崇算是较为清闲的一个,毕竟他背后效忠的是北阴王,而北阴王是根本不可能争夺九龙玉这个彩头的,也就无所谓打了多少猎物。他在林中绕圈踱步,看见野鸡野兔便随手一射,然后让身旁跟随的小将捡来捆好搭在马背上。
  谁知道这么巧,刚好和满林子瞎溜达的楚陵碰了个正着。
  “定国公,好巧。”
  楚陵最先反应过来,骑在马上对闻人崇拱了拱手,望着对方马背上的猎物笑吟吟夸赞道:“您虽然许久不上战场,但骑射功夫却日益精进了,真是老当益壮。”
  定国公尴尬笑了两声:“原来是王爷,怎么不见熹儿陪同在侧?”
  楚陵解释道:“世子追野兔去了,估摸着一会儿才能回来。”
  定国公当然知道闻人熹做什么去了,不过是故意遮掩才有此一问,他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此刻与楚陵骤然碰上一时也不知道该聊什么,瞧见对方马背上光秃秃的,料想应该还没猎到什么东西,等会儿归营之时与其余皇子一比脸上怕是不好看。
  毕竟和他们定国公府沾着姻亲关系,也要顾及几分面子。
  定国公使了个眼色,让身旁小将把自己刚猎到的兔子捆到楚陵马背上,颇为体面的解释道:“熹儿顽劣,也不知能否追到猎物,这几只兔子还算肥美,归营之时王爷可烤来吃。”
  楚陵领会到对方举动背后暗藏的好心,倒也没拒绝,浅笑颔首:“长者赐,不敢辞,本王就生受国公的好意了。”
  “王爷客气。”
  定国公随意拱拱手,继续往林子里头去了,不知是不是怕再次遇上楚陵尴尬,他这次刻意往里面走深了些,但没想到半个时辰后他们又好巧不巧地遇到了。
  楚陵骑在马上感慨道:“岳父大人,好巧,我们又遇到了。”
  定国公勉强笑笑:“确实巧,我刚猎了一只野鸡,用来炖汤也是味道鲜美,王爷一同拿去吧。”
  楚陵有些惊讶:“这怎么好意思?”
  定国公倒也不在意这些小东西,示意小将给楚陵拿过去:“王爷身子虚,该多进补才是,不必客气。”
  他语罢一勒缰绳,直接往反方向而去,心想这下该不会再遇到楚陵了吧,却没想过他们一个人在外面兜圈子,一个人在附近兜圈子,绕来绕去都是个圈,总会遇到的。
  半个时辰后,定国公又在不远处瞧见了楚陵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额头顿时青筋一跳。
  楚陵倒是颇为高兴,主动策马上前,开口寒暄道:“爹~”
  噗通!
  定国公被他的称呼吓得身形一个不稳,直接掉下了马背。
  第122章 刺杀
  云复寰虽然进了密林,却没什么心思射杀猎物,在朝堂上他是独来独往的孤臣,尽管私下投靠了楚圭,为了掩人耳目平常也甚少接触,更何况他们前段时间才为兵部侍郎金纶的事产生了分歧。
  心事重重之下,他任由马儿四处闲走,倘若看见有人围猎,便刻意远走避开,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一处极为荒僻的地方。
  附近不见猎猎飞舞的红色牙旗,也不见负责值守的禁军,说明已经偏离了皇家圈出的狩猎范围,浓密的树枝向天际伸展,把本就逐渐黯淡的天色遮得严严实实,险峻的峡谷间偶尔飞出几只乌鸦,叫声回荡在天际显得诡异万分。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云复寰敏锐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眉头一皱就要离开,但没想到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破空声,紧接着一支锋利的羽箭穿透林叶袭来,难掩森寒的杀气。
  “嗖——!”
  云复寰当机立断翻身下马,那支利箭险险擦着他的右臂而过,最后“笃”一声没入树干中,尾羽还在轻微颤动。
  与此同时四周的灌木丛中忽然悄无声息出现了数十名蒙面黑衣人,正呈包围之势朝他的方向急速冲来,云复寰来不及细想到底是谁要杀自己灭口,立刻抽出长剑与那群黑衣人混战在一起,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数米开外的位置有一名黑衣人骑在马上,只见他露在外面的眼睛偏向狭长,墨色的瞳仁浸在阴影中,莫名让人想起某种阴鸷冰冷的动物。
  张弓搭箭,缓缓拉开弓弦。
  闪着寒芒的箭矢这次对准了云复寰的咽喉,带着万钧之势。
  “嗖——!”
  那支羽箭原本直直朝着云复寰而去,但没想到空气中忽然有人击出一粒石子打偏了箭头,导致方向偏了几寸,只听一声痛苦的闷哼响起,云复寰捂着肩膀踉跄后退几步,已然被贯穿肩胛,胸口迸出大片血色。
  闻人熹见状脸色一变,眼眸危险眯起,目光锐利扫向密林深处,显然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来救云复寰:“谁!”
  那人却轻功极高,不远处的树梢轻微震颤两声,眨眼就不见了踪迹。
  云复寰看准时机挥出长剑,狠狠斩去离自己最近的那名刺客手臂,紧接着就地一滚,随手扯住一根藤蔓借力跃进了下方山谷。
  那名刺客捂着伤处痛苦倒地,控制不住发出一声惨烈的嘶叫,他的同伴见状顿时一惊,担心引来禁军,正要动手灭口,然而长剑刚刚举起,一支冰冷的羽箭不知何时贯穿他的咽喉,溅起数米高的血雾。
  “废物!”
  闻人熹皱眉放下长弓,冷冷吐出两个字,十个人围堵一个居然还能被对方砍了臂膀,北阴王找的帮手怎么尽是些酒囊饭袋之徒,若不是担心云复寰认出他的声音和眼睛,他早就亲自上阵了。
  “都滚,不要让人发现了踪迹!”
  闻人熹没打算去山谷下面找人,一则太险不划算,二则刚才的打斗声说不定已经引来了旁人注意,他就不信云复寰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还能爬上来。
  一击不中远遁千里,刺杀这种事是不能接连出手两次的。
  那群黑衣人立刻收拾好地上的箭矢和同伴尸体潮水般退去,连地上的血迹都没忘记清除,只剩云复寰的那匹坐骑在原地不安打着响鼻。
  闻人熹最后看了眼山谷下方,斩断边缘所有可以用来攀爬的藤蔓,这才转身离开。
  刚才救了云复寰一命的黑衣人此刻正在密林间飞快纵跃,灵巧得就像一只鸟儿,他沿着树干上的记号一路寻找,最后来到了一处小溪旁,那里恰好等着一名身穿王族服饰的清俊男子。
  “王爷,云相中箭坠落山谷了。”
  那名黑衣人上前回话,并且摘掉了脸上用来蒙面的黑布,赫然是被楚陵派去暗中跟踪闻人熹的萧淼,对方轻功绝顶,做这种事再擅长不过。
  “哦?死了吗?”
  楚陵听起来并不怎么讶异,甚至还带着几分兴味,他手中拿着一把匕首,正慢条斯理切割定国公送来的野兔肉放到架子上炙烤,毕竟死太久肉就不新鲜了。
  萧淼脱下身上套着的夜行衣,然后揉成一团扔进火堆里毁尸灭迹,因为布料太过轻薄,很快就缩成一团化为灰烬,他斟酌片刻才谨慎答道:
  “肩膀中箭,并不致命,但跌落山谷就说不准了,万一遇上野兽只怕凶多吉少。”
  “本王知道了,你悄悄出去吧,莫要让人发现。”
  楚陵抬头看了眼天色,并没有管那只快要烤好的兔子,而是起身朝着前方的偏僻小路走去,他所在的位置恰好是山脚下方,也就是云复寰落山的那片峡谷。
  天色擦黑,许多体型庞大的野兽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来觅食,云复寰跌落山谷之后就昏迷了过去,最后又因为伤口剧痛缓慢苏醒,身下是一片浅浅的溪流,冰冷的水浸透了半边肩膀,将鲜血氤氲散开。
  好冷……
  怎么这么冷……
  云复寰艰难睁开双眼,试图挪动身形,然而失血过多,连半分力气也聚不起来,他很清楚自己现在面临的威胁不止是那群刺客,还有密林间出没的野兽,毕竟谁也不知道血腥味会引来什么可怕的东西,心中没由来涌出一股绝望。
  毕竟他还有许多未竟之志,倘若死在这里未免太让人不甘。
  视线开始模糊重影,最后一阵阵发黑,恍惚间云复寰好似听见了一阵脚步声靠近,他担心是刺客,条件反射撑起了身子,然而入目所见却是一片霜色的衣角。
  “云相?”
  是谁,声音如此熟悉……
  “云相?”
  云复寰的眼皮子越来越沉,就像压了两座大山,终于支撑不住昏迷了过去。
  楚陵蹲在溪流旁,静静凝望着面前浑身染血的男子,视线缓慢掠过对方苍白的脸色,肩头的伤势,最后停在那支黑色的羽箭上——箭尾处用红漆点了一抹颜色,赫然是贵族围猎用来区分猎物的标记。
  幽王的箭杆上刻了一横。
  威王的箭头是倒钩形。
  唯有楚圭用的长箭,每支都会在尾羽上点一抹红漆。
  楚陵似笑非笑扬起唇角,闻人熹也算机智,杀云复寰的时候还知道借机坑别人一把,只是做得太明显,一看就是栽赃嫁祸,反而容易帮楚圭洗清嫌疑。
  他先是斩断箭矢的前端和尾羽,然后将上面带有红漆的位置清洗干净,这才从怀中取出萧淼偷来的玉佩扔进溪流,将重伤的云复寰搬去附近一个荒废的山洞。
  与此同时,太阳已经落山,禁军吹响了号角,沉闷的呜呜声催促着众人归营,威王率先带着猎物归营,只见他一马当先朝着中军营帐奔来,身后是数十名抬着猎物的下属,大的有梅花鹿、獐子,小的有狐狸野兔,虽然没真的猎来一头熊瞎子,但已经算是战绩颇丰。
  威王隔着老远就翻身下马,然后冲到帝君面前单膝下跪,语气难掩兴奋:“回禀父皇,儿臣打猎回营,今日运气不错,猎了一头梅花鹿来!”
  帝君见状还没来得及夸赞,就见幽王和诚王也出了猎场,身后同样跟着一群抬猎物的下属,瞧着也是收获不小,尤其是幽王,居然猎了一只黑熊回来。
  “哟,老六,你不是说要猎一头熊瞎子吗,怎么不见踪影,反倒让我撞上一只!”
  幽王浑身的得意劲已经藏不住了,只见他走到帝君面前行礼,故作谦卑的道:“父皇,儿子原想给您猎一只老虎来,可惜本事不济,只猎了一头熊瞎子,请您笑纳。”
  威王见状脸色瞬间拉了下来,这个讨厌的老三,怎么干什么都要和自己作对?!
  帝君的脸也拉了下来,威王一向好勇斗狠,打那么多猎物并不稀奇,幽王却是喜好酒色,回回射靶能中个七环已是不易,若说这头熊瞎子是他自己猎的,帝君死也不信——
  只有一个可能,对方作弊了。
  “这头熊瞎子真是你猎的?”
  帝君盯着幽王,语气已经不太妙了,可惜后者并未察觉,美滋滋道:“哟,那当然了,儿臣想着熊皮保暖,给您做一件褥子也是极好的。”
  帝君不语,而是命人将那头黑熊抬上来,只见这头熊的前胸后腹起码插着七八支羽箭,眼球突出,头骨碎裂,分明是被高手一掌击中天灵盖而死。
  帝君顿时气得头顶冒青烟,这群混账东西,科举舞弊就算了,围个猎还要作弊,直接一脚踢中幽王肩膀把人踹了个底朝天:“混账东西!到底是你瞎了还是朕瞎了!你何时有这么大的本事一掌能将黑熊的天灵盖拍碎,莫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不成?!”
  卢远将军站在旁边眼神慌张,时而抬头看天,时而低头看地,听说他没入仕之前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一手金刚掌练得出神入化。
  幽王心中一凛,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帝君发现了端倪,连忙重新跪回原地,磕磕绊绊开口:“回……回禀父皇……儿臣是见那黑熊忽然扑来,随手捡了一块石头拍去,不曾想那么巧就拍碎了它的头盖骨……”
  他的鬼话帝君一个字也不信,怒气冲冲看向楚圭:“老四,你猎的东西呢?!”
  楚圭强装镇定地把猎物呈上,只见都是些狐狸野兔之类的,但胜在数量之多,而且都活蹦乱跳,这可比射杀难多了,他最擅长在这方面讨巧,恭敬低头道:“父皇,儿臣骑射不济,只猎了这些野兔獐子,让您失望了。”
  帝君脸色沉沉,不予置评,大抵是上次寿宴的事让他对这个儿子有了戒心,只觉得对方做什么都满腹谋算,环视四周一圈,忽然发现没看见楚陵的踪迹,皱眉问道:
  “怎么不见凉王归营?”
  贴身内监高福刚才一直在和前来报信的侍卫窃窃私语,眉头紧皱,难掩担忧,冷不丁听见帝君这一声询问,心中暗叫不好,连忙上前回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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