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心游戏 第7节
庄一寒从进门开始就发现了柜台后面的陈恕,不同于那天略显简单的休闲t恤,对方今天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白色衬衫,袖子随意挽起,露出骨节分明的腕部,修长的指尖明明没有任何装饰,但就是优雅漂亮得惊人,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多了几分不可侵犯的禁欲感。
“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ria的台词还没说完,就见面前这名西装革履的男子微微抬手,声音低沉道:“谢谢,我自己看就可以了。”
语罢迈步走向柜台,直接坐在了陈恕对面,ria见状先是一愣,反应过来暗自翻了个白眼,扭着腰转身去了旁边,得,一看就是个gay。
“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庄一寒对于这个敢下自己面子的男模印象颇为深刻,此刻在这里遇见,语气难免多了几分兴味。
“庄先生?好巧。”
陈恕心中的情绪短暂起伏一瞬就重新归于平静,他脸上恰到好处流露出一丝讶异,随即操控鼠标退出电脑页面:“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推荐的吗?”
庄一寒漫不经心扫过玻璃展柜里那些琳琅满目的手表:“听周经理说你辞职了,原来是找了份新工作,看来你适应的还不错。”
陈恕上辈子和庄一寒朝夕相处了整整九年的时间,不说把对方的性格摸得熟透,七七八八也是有的,一个眼神他就能猜出来庄一寒正在想些什么。
无非就是自己上次拒绝了他,有些耿耿于怀罢了。
陈恕从柜子里拿出一款新品样表,戴上手套用保养布细细擦拭着,简单的动作也赏心悦目,他微微垂眸,睫毛纤长,更显惊艳,让人心头莫名一跳:“庄总这是在怪我上次没有过去见您吗?”
庄一寒淡淡挑眉,让人捉摸不透喜怒:“不,只是我很担心买完手表,需要售后的时候也和上次一样忽然联系不上人……”
暗藏深意的话还没说完,他手腕忽然一凉,被陈恕悄无声息扣上了一款鳄鱼皮腕表,蓝宝石镜面,表壳边缘雕刻着精致复古的海浪纹,以一圈优雅的蓝钻做点缀,表盘是大海般的幽蓝色,清冷不失贵气,戴在庄一寒手上浑然天成,仿佛天生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这款表是德国新人设计师felix推出的十周年典藏款,叫‘蓝幽灵’,全球限量十枚,国内目前只有三枚存货,很适合你。”
这款表因为工艺和材料的缘故,价格相当昂贵,然而因为是新人设计师的作品,目前名气还没有炒起来,市场前途不明,导致许多收藏家都望而却步,更偏向于其它成名已久的系列。
直到八年后felix因为癌症去世,这个郁郁半生的设计师才终于被世人发现他的才华,曾经的典藏系列也一度被炒上天价,一款绝版“蓝幽灵”在拍卖行被炒出了三百万的天价。
上辈子的陈恕花高价买下其中一款,想当做他们在一起九周年的纪念礼物,可惜他跳江死的太早,没能亲眼看见庄一寒戴上。
哦,说不定对方一点也不稀罕他的东西,根本就不会戴。
陈恕握着庄一寒清瘦修长的手仔细端详,目光仿佛要透过表盘上的指针穿透前世的光阴,他睫毛微垂,恰好遮住那浅浅的阴郁:“庄先生,虽然现在市场并不看好这款表,但无论是工艺还是材料都很值得收藏,我相信它将来的价值一定远不止于此。”
现在买也才八十万而已,等再过八年,创造它的人从这个世界死去,身价就会翻成三百万。
瞧,多值。
庄一寒完全没有听见陈恕在说什么,所有感官都集中在了手上,对方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扣住他的掌心,触感有些酥痒,贴紧时他甚至能感受到陈恕骨骼的走向,心头不禁一跳,下意识抬眼看向了对方。
哪怕以庄一寒万般挑剔的目光,也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男人身上没有一处不是极品,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是如此符合自己的审美。毕竟他怎么也想不到面前的陈恕无论是发型还是穿衣风格都是他上辈子手把手教出来的,没有一处不存在他亲手缔造的痕迹。
“是吗,但我如果仅仅只凭你的一句话就去赌,是不是有些太冒风险了?”
庄一寒不着痕迹把手抽出来,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对美色的抵抗力,毕竟他今天是来给蒋晰挑生日礼物的,不是来跟小男模调情的。
陈恕望着自己落空的指尖,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慢条斯理收回手:“庄先生,高风险,高回报,听说您也是生意人,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庄一寒是精明的商人:“前提是那批货值得我冒风险。”
陈恕丝毫不慌:“也许您可以看看还有没有更喜欢的款式?”
他太了解庄一寒的审美了,整个店里不会有比这款更让他喜欢的表,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庄一寒随便扫了一圈,发现确实是手上这款更让自己心动。
“你眼光不错,”庄一寒端详着手腕上的表,话锋陡然一转:“不过很可惜,我今天不是来给自己选表的。”
陈恕闻言一顿,不是来给自己选,那么谁能劳动庄一寒亲自来选?
庄一凡?还是……
他心中冷不丁冒出了一个人的名字,下意识看向电脑显示的日期,这才想起过两天似乎就是蒋晰的生日了,因为对方喜欢收藏名表,所以庄一寒每年都会亲自选一款送过去当生日礼物,而上辈子的陈恕也“被迫”记住了这个日子。
是了,也只有蒋晰才能让庄一寒这么用心。
陈恕目光暗了暗,那一瞬间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一条黑蛇正盘踞在他肩头贪婪吸食着某种东西:“原来庄先生是给朋友选的,那看来我推荐的或许不太对。”
他把手表从庄一寒腕上轻轻褪了下来:“您可以再看看别的款式。”
不知为什么,庄一寒看见那款表被褪下的时候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若失,他皱眉看向陈恕,原以为对方会继续极力推销“蓝幽灵”,但没想到那人只是将另外几款新品依次摆上柜台。
整排的钻石表在灯光下璀璨异常,但见过了第一款,其余的也只能成为将就。
庄一寒随手拿起一款看了看,主动询问陈恕:“你觉得好看吗?”
陈恕淡淡扫了眼那款手表,也是典藏级,只不过设计略显保守:“好看的手表很多,但找到喜欢的很难,您喜欢最重要。”
庄一寒不置可否,把手上那块表放回去:“这款帮我包起来。”
蒋晰更喜欢稳重保守的设计,但庄一寒并不喜欢这种呆板的风格,有时候细细回想,他们两个人的喜好堪称天差地别也不为过。
陈恕早就猜到结果,心中也不意外,他说了声稍等,正准备找包装盒把手表装进去,庄一寒忽然又道:“把那款蓝幽灵也一起定下来。”
他望着陈恕,顿了顿道:
“不用包,直接帮我戴上。”
庄一寒喜欢的人一直是蒋晰,但遇到陈恕这种完美契合自己心中对另一半想象的人,就连清冷的菩萨也会控制不住犯戒,更何况现在的庄一寒还是一尊修为不到家的“泥菩萨”。
其实庄一寒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总觉得自己有些昏了头,却又说不清哪里昏了头,就好像被一股莫名的情绪勾引着犯了禁忌,然而陈恕只是望着他笑了笑,仿佛能看穿人心:“我的荣幸。”
他语罢帮庄一寒重新戴上那款表,握住对方的指尖欣赏片刻,也不知是不是想起前世的事,片刻后才低声道:“很漂亮。”
庄一寒从来没谈过恋爱,更没有被谁这么暧昧的夸赞过,他薄唇微抿,心中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有些不自在的想抽回手,却反被对方用力攥住,那人微微上扬的眼睛在灯光下漂亮得不可思议,不经意对上视线,大脑有了片刻空白。
陈恕目光清明,不带丝毫暧昧:“庄先生,手表是有售后的。”
指尖松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卡片:“七天之内,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庄一寒用指尖夹住卡片,垂眸扫了眼,上面是一串电话号码:“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你?”
陈恕唇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细看却带着几分怜悯:“当然。”
因为这款表大概率是送不出去的,蒋晰上辈子举办生日宴会时不仅特意把庄一寒邀请过去,还当众宣布和一个据说认识不到十天的女人订婚。
彼时的陈恕并没有出席那场活动的资格,所以自然也就猜不到那天晚上的庄一寒是否狼狈屈辱,他只知道对方很快就会因为这次打击变得一蹶不振。
爱情会使人变得面目全非,无论前世今生,陈恕身边的人总是前赴后继,一遍又一遍验证着这个结论。
而这辈子他很乐意当一个看戏的旁观者。
第8章 愿者上钩
又是一个骤雨倾盆的夜晚,这样潮湿的天气难免让人心中沉闷,就连一向吵闹的男生寝室也出奇安静,每个人都窝在自己的床上玩手机,谁也没开口说话。
陈恕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习惯性扫了眼段成材的床铺,果不其然空空如也,他已经忘了对方有多久没回寝室,床单上面都落了一层浮灰,对其余人问道:“段成材呢,我早上才看见他回来了。”
陈恕以前在寝室里是个小透明,但最近各门课程进步迅猛,俨然成为了老师眼中的尖子生,性格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淡淡的,却莫名让人不敢轻视,说话比寝室长还好使。
于晦刚好睡段成材上铺,他掀起床帘往下瞥了眼,骂了句脏话:“鬼知道他跑哪儿去了,今天早上回来换衣服打扮得骚里骚气,说什么要去参加别人的生日宴,别人查寝的都记了他好几次,再这样下去直接退学算了!”
坐在桌边打游戏的禹川也吐槽道:“就是,天天跑得不见人影,也不知道干嘛去了,总不能和陈恕一样在外面兼职吧。”
陈恕在于晦家的店里兼职,所有人都知道情况,但段成材经常一连两三天都不回学校,而且每次都打扮得光鲜亮丽,怎么看都不像在外面工作赚钱的样子,已经有人察觉了些许端倪。
寝室最八卦的胡金言看了眼四周,忽然压低声音对众人道:“我跟你们说,隔壁系的甘青雨说他上次去酒吧玩,看见段成材在那种地方做男模,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这条消息可谓在寝室扔下了一个重磅炸弹,寝室除了陈恕之外的人立刻齐刷刷看了过来,神色难掩震惊:“卧槽!真的假的?!”
胡金言得意洋洋道:“我看啊八九不离十,段成材柜子里全是名牌衣服,最便宜的也要好几千一件呢,他哪儿买得起。”
“你就那么确定他穿的是真货?”
陈恕冷不丁开口,把胡金言吓了一跳,他没由来一阵心虚,梗着脖子道:“我看着不像假货啊,你看段成材每天打扮得那么骚,说不定真的在外面……”
“砰——”
陈恕原本在柜子里找衣服,闻言忽然把柜门关上,他偏头看向胡金言,目光虽然似笑非笑,却莫名让人胆战心惊:“你又没穿过真货,怎么确定他的衣服不是假货?”
胡金言涨红了脸:“但是甘青雨说……”
陈恕淡淡反问:“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是他养的狗吗?”
胡金言怒极起身:“你!”
胡金言家里虽然是本地的,但条件其实并不好,也就比陈恕这种从山沟沟里来的强上那么点,他在于晦这种富家少爷面前经常溜须拍马,在陈恕和段成材面前却时常摆出一副优越姿态,没少背后蛐蛐人。
上辈子段成材其实也不一定闹到了要自杀的地步,是胡金言不知从哪里听到他在外面做男模的消息在学校四处散播,闹得沸沸扬扬,再加上段成材又刚好感情受挫,一时想不开就割腕了,最后迫于压力才不得不退学回老家。
陈恕没有伸张正义的闲心,但他讨厌碎嘴子,尤其是碎到自己面前的那种。
胡金言气得脸色涨红,恶狠狠瞪着陈恕,颇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趋势,于晦见情况不对,拍了拍床沿出来打圆场:“行了,你少说两句,都是同一个寝室的,吵架不嫌难看啊。”
胡金言家庭条件一般,没穿过那些奢侈品,最多就在网上看过,于晦却是经常穿的,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段成材穿的大概率都是真货,然而瞥了眼神色漠然的陈恕,到底把话咽了回去,什么都没说。
就在寝室氛围安静得有些尴尬的时候,只听走廊外面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段成材喝得醉醺醺的推门走了进来,刹那间所有人都下意识看了过去。
段成材靠着门打了个酒嗝,皮肤被酒气熏得通红,他见寝室所有人都盯着自己,语气茫然又奇怪:“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金子。”
众人闻言这才尴尬移开视线,互相打着哈哈说没什么,只有胡金言盯着他不怀好意的问道:“段成材,你今天去哪儿了?”
段成材脱掉身上的西装外套挂在柜门上,说话有些大舌头:“不……不是说了吗,我去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聚会了。”
胡金言嗤笑了一声:“我怎么没听说你在本市有朋友,你天天跑出去吃喝玩乐,还买这么多衣服,该不会是傍上什么大款了吧?”
他这句话一出,寝室其余几人脸色都变了变,年纪最大的禹川出声呵斥道:“胡金言,你乱说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段成材竟然没有生气,他闻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然后嘻嘻哈哈道:“你说我的衣服啊?都是假货,西大街一百块钱两件,喜欢的话我下次带你一起去呗。”
胡金言:“你放屁,西大街哪儿有这种衣服卖!”
陈恕不想听他们争执,径直去了阳台抽烟,外间夜色茫茫,只有体育场馆还亮着灯,骤雨打落一地梧桐。
真是个糟糕的天气,一点儿也不适合举办生日宴会。
陈恕在烟雾中眯了眯眼,内心如是想到,他明明不愿和庄一寒有所牵扯,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依旧控制不住去猜测对方正在经历的一切,连自己都找不出原因。
【因为你在嫉妒。】
一道低沉的声音冷不丁在阳台响起,让人心头莫名一突,只见一条通体漆黑的蛇不知何时出现,正借着夜色的遮掩从陈恕手腕攀附缠绕而上,它吐了吐猩红的芯子,语气蛊惑:
【你在嫉妒,从买表那天就开始了。】
陈恕闻言指尖控制不住一抖,那一瞬间他仿佛被戳破了什么心事,连烟星烫到了手都没发觉,冷冷眯眼,听不出情绪的反问道:“……嫉妒什么?”
这条黑蛇看热闹不嫌事大:
【当然是庄一寒对蒋晰的爱,你上辈子想要却得不到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