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花之争 第116节

  “你病得如此严重,还是监里自己人照顾好。”
  祁聿蹙眉,旧情是什么东西。
  怎么陆斜总喜欢胡说八道。
  点好灯,室内烛光尽数笼祁聿身上,陆斜看着人一下就暖起来,轻轻弯唇。
  下午用了药,现在又治疗了番,祁聿是精神很多,就是脸上於紫叫人看得心烦。
  他从药篮再端碗退热的汤药,双手捧着走近。
  祁聿垂眉看人做作,一只爪子就能端,非要这个死动静。
  她单手接过药,在陆斜自然而然坐床边时抬手将他肩抵住:“把地擦了,血气重的我难受。”
  喝药从碗沿看陆斜青白神色觉得怪有意思,指腹将人一推,直接将陆斜推下床。
  仰药到一半还用下颚示意陆斜滚去做事。
  陆斜见祁聿有兴致整他,软嗓为自己求情:“我没做过,就别看我笑话了。”
  祁聿扬直的颈子咕哝汤药,细嫩肌肤起伏。
  许是受刑年纪小,祁聿看不太出来喉结。但那块软骨一促一促还是很灵动,陆斜看得嗓子也跟着涌动。
  随后别开目,扭头冲窗外:“打盆水进来。”
  陆斜自然没做过,她怎么会不知,就是突然想要份热闹。
  每回自己杀人,都是自己度过那段难熬时间、慢慢将诸般心绪化开。
  陆斜进门那刻,她突然觉得今日眼前能热闹点,燃一燃心上冰凉的死气。
  一碗药到底,搁手时看见陆斜在门前接过衙役递来的木盆,里头浸了条雪新的帕子。
  祁聿看着陆斜将水放血迹旁边,撩起衣摆扎进盘带里,蹲下身望着血半响,才抬手去盆中拧帕子。
  陆斜动作犹疑,有几分艰难,她正下出嗓叫人别做了。
  “你杀人杀惯了吗,我看你好像冷漠、又有些难过,不太像是杀惯的样子。”
  宫里上下都知道祁聿杀人不眨眼,凡是触怒没有不毙命的。
  今日的死囚本就该死,怎么觉得祁聿有几分不忍?
  随着陆斜的声,她张开的口顿时倒灌寒气淹了嗓,陆斜帕子沾到浓稠血里,一下就染红了他的的手。
  陆斜抬头看向床上。
  祁聿垂头看着自己腿上的被子,气息极其紊乱,人好似轻轻在颤,又仿佛很冷静地坐着。
  火光只叫他看清祁聿半张脸,但这半张神色里陆斜又什么也看不清。
  良久,祁聿喉咙哽了声凉薄凛冽:“杀惯了,杀人于我而言游刃有余,我的局下该死者从未有活口。”
  她偏过头,紧盯陆斜。
  陆斜是唯一的例外。
  然后此人便像是她的命数、报应,总在身边阴魂不散,以一种她想象不到的方式向她索命。
  这话跟祁聿刺骨嗓音让屋内寒起来,陆斜颦蹙眉心。
  “无辜者呢。”
  也杀么。
  祁聿胸肺倏然阵疼。
  你就是无辜者。
  “杀。”
  陆斜摇头,他觉得祁聿不是这样的人。
  沾满血的帕子放清水里拧握,涮洗一番又去擦地板上的血迹。
  “所以你为了给自己报仇,为了杀李卜山跟老祖宗,做了很多违心之举?”
  祁聿心口猛地被柄看不见的利器生搅,疼的她一下塌了脊梁,手无促抓紧褥子。
  陆斜此刻在她眼前的意味偏离,他无心之问于她却是一字一
  刀。
  祁聿有种自己跪在堂下被审判的感觉。
  今时此刻,偏偏这些话又是陆斜发问,对面前这位审判官叫她不敢妄言。
  实话实说道:“违心,也不违心。我就是为了杀他们二人才活。”
  祁聿眼眶一热,忙朝床里躺下,手上捏住被子,心绪开始繁乱打起结。
  陆斜直起颈,祁聿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为了杀他们才活。
  那杀成之后了,没想过活?
  看祁聿已经躺下,他提声想再问,祁聿又先一步知晓,床里传出声:“别问了,我头疼。”
  满屋火光,祁聿偏偏躺进温煦之外,一抹化不开的浓色罩着他。
  陆斜看着地上所剩不多的血被水化开,已然淡了许多。
  一种残忍从眼中颜色剖出,他将手放盆中清洗,结果一盆血水如何也洗不净这双手。
  诸身罪孽洗不净那便不洗了,人总要活着。
  “祁聿,他死后我们一起休沐出宫看次日出吧,你才二十三,人生也不过刚开始。”
  别那么没盼头。
  他当年躺在刑室里也觉得这辈子完了,被人绑在榻上几个月逼他活也觉得这辈子完了,去司礼监路上也觉得这辈子完了。
  可不是拐了个宫道,就碰见另一种许是能活的活法么。
  祁聿只是心里苦了太久,大仇得报之后狠狠睡一觉,第二天太阳高升后什么都会过去。
  既然祁聿不喜欢杀人,他坐上西厂,他帮祁聿杀。
  这烂天烂地,权势富贵斗来斗去,平衡来平衡去都是那样,可祁聿是另一番样。
  那一刀叫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跟爹爹哥哥们一样做人,既然早就是畜牲了,又何必去想做个好点的畜牲还是恶点畜牲。
  譬如昨日的左顺门,他信祁聿没全杀那五人,可那五人性命照旧会落祁聿头上。
  若来日史书记这一笔,也是祁聿罔顾圣心仗势为非作歹,是个该寸磔于天下的佞宦。
  祁聿这样最终不会有好下场,自尽就是他这等权宦最好的结局。
  既是如此,祁聿来日的罪那就叫他全背下。
  第92章 滚蛋你说我就信,我最信翁父了。……
  “你......”
  看陆斜手捧她的衣裳、兼他一脸知悔认错的愧色,祁聿郁闷卡在嗓中噎得人一阵好死。
  眉心绞死。
  有怒,看着陆斜那张脸发不出来。
  祁聿伸出指腹,将自己职袍被揉搓过度、洗破了个洞的地方勾起。
  声音不善:“你知道宫里为什么有浣衣房么,因为不同衣料洗法不同,你当她们月俸是白拿的么。陆小少爷,日后少碰自己知识盲区行吗。”
  每季就两件新衣裳。
  陆小少爷......
  祁聿叫的真好听,此间天地也就只有祁聿会如此顽笑地喊他。
  陆斜眼前一黑,抬手将脸上衣裳捂把嗅,才震胸笑着从面上拨开祁聿扔来的衣裳。
  他昨晚将祁聿职袍拿去洗了,后背血迹那块被他搓烂了个窟窿......
  祁聿看着自己艳赤衣袍下缓缓露出张宸宇之貌,一双桃花眼嵌满笑意,唇红齿白低声讨巧道。
  “那你要如何向老祖宗解释这块血迹,我明明解了干爹困厄,怎么还怪我。”
  一派委屈求诉般叫她给个分明。
  陆斜撑着床畔得寸进尺蹭近一步:“你该谢我,向我道声谢。”
  陆斜扬的音很是好听灵动,可......
  祁聿抬手将陆斜肩抵住,叫此人别过于在贪厌无赖。
  冷冷挑眸:“诏狱处处是血,别说我后背沾一块,我浑身是血老祖宗都不会惊讶。”
  她抬手勾近陆斜下颌,指腹一处温软,不禁来回滑动无耻蹭了蹭。
  祁聿意识到自己行径,人略略愣住。
  她是打算说些狠话叫人滚蛋的......怎么被迷了神。
  陆斜先惊愕,后倾肩笑着凑近,一副任她拨弄模样。
  祁聿看他痛快服顺模样蹙眉,她实在不能理解陆斜好好一男子,是怎么愿意让个阉人这样对他的。
  果真一刀后的人都不正常。
  她抿紧唇,瑟缩了手。
  陆斜急急扣住祁聿腕子,拇指带丝力度刮了下、指腹下一小块精巧凸出的骨骼。
  “你先动手又要先退,我怎么办......置我于何地呐。”
  “置你地上。”
  祁聿一脚将人从床边将人踹地板上,“混账东西,对我动手动脚,你看清楚我是你爹没有。”
  真是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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