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花之争 第82节

  因陈诉办事拖沓不利,她也去做个监案之职,这是刘栩给她清局保命的机会。
  祁聿等的就是这,伸手去接。
  刘栩将皇诰收回一掌距离:“叫他体面些,别用刑。”
  知道祁聿性子烈也惯不听话,刘栩沉气,“晚些时候我去看他,若是伤了,本座要问责。”
  刘栩少在她面前用身份称呼,今日这在特意点她。
  刘栩这个晚些时候就很奇妙,不动手不去,一动手刘栩必去,他竭尽全力保着李卜山最后体面。
  他都将人弃了,也把她保了,这点要求按理说该满足。
  祁聿眉眼慵散舒意,僭越十足从刘栩手上抽走圣意:“知道了,我不用刑。”
  她不动手,自有想动手的人,李卜山多遭人恨刘栩知情的。
  叫李卜山吃苦她只需装聋作哑就行。
  这时祁聿转身,走起路来身上多股轻盈。
  刘栩瞧着他今日心情上佳晃起的肩,微微舒眉。
  李卜山虽去的刑部,但这案子御前往他身上一挂,程崔立即得旨去刑部将人提到镇抚司衙门,廷内办案人在刑部受不了审,闫肃清也得给人。
  今日开堂审李卜山这幕真是怪异。
  陈诉高坐,程崔并在一旁,祁聿玩闹似的坐二人下手。
  程崔瞧着一个堂上三位司礼监的人,只想避开此案。
  祁聿瞧出程崔想避事,出声安抚:“指挥使还是要听的,您与陈督主给皇爷述案,总要明晓前因后果吧。”
  程崔:......
  司礼监的前因后果真是这道案的前因后果么。他明白,但缄言不语。
  “那审。”
  他只需听,或者听也不需要听,只用从前至尾立桩,随后陪同陈诉朝上报就行。
  前因后果......陈诉看眼祁聿,李卜山哪有前因后果,现在不是祁聿一言堂么。
  李卜山也不多想在此处废什么话,瞪眼祁聿:“亏你亲自来,我认罪伏法,你拿东西来我画押便是。”
  陈诉:......
  知道顺利,没想到这么顺利。
  李卜山怎么完全不想求老祖宗来救他命呢?祁聿到底做了什么,将李卜山后路斩的一点也不剩,让他连求生都彻底不求。
  陈诉开始好奇祁聿想交给闫肃清的状纸内容。
  祁聿钩着笔旋在指尖:“鉴于你认罪态度良好就......不刑讯。”
  左手翻阅她早备好的供词,右手漫不经心用笔尾轻敲桌面:“你想好自己死法了么,让我痛快点的那种,我好送你。”
  祁聿言词清淡没情绪,却绞着无数杀气。
  言语慢吞吞才难断心思,这样的祁聿,陈诉自觉自己都想远离些。
  李卜山细瞧他眉眼意思,冷斥声重哼,冲祁聿张狂恶言。
  “什么刑讯,你敢吗。我的死法自有老祖宗疼我,无须你批。你以为你坐上头就有本事处置我么。”
  他明白老祖宗会如何做,不会容祁聿在他身上最后放肆。
  无数条罪过翻完,她左手搁下,右手笔杆在指尖来回轻旋。
  后齿磨来碾去,厚厚重重吐声慢话:“最讨厌你,仗着老祖宗什么都肆无忌惮,哭一哭求一求便万事大吉。”
  “这次我要效仿你去哭一哭、求一求。”
  手中笔朝堂上陈诉桌上一丢:“用刑,留口气到陛下判决那日就可。”
  陈诉手背被笔砸到,心里舒爽一阵畅快,长长吐口气,只差立马下堂摁人上刑。
  李卜山愤然起身,直朝祁聿冲去。
  一身崭新绵软的囚服此刻起了褶,温儒撕开真是癫狂难看。
  “你敢!你敢!祁聿,你不得好死,老祖宗不会饶了你!”
  李卜山刚起身就被锦衣卫摁地上,绞住双手。
  祁聿单手撑着桌看地上的他,五官还是那五官,才下狱一日,便没了往日尊养的模样,眼底也失了许多神,没穿着职袍时亮。
  程崔别目,再度敛心。
  司礼监、又兼私人恩怨他不管,他只要向陛下述案交差就行。
  祁聿笑出声:“大不了打我一顿呗,还能如何。”
  给陈诉示意,陈诉当即挥手迫不及待将人朝诏狱的刑房提,拖走前李卜山高喝怒骂哭求要见老祖宗。同样尖厉凄哀绝望叫喊,这等凄厉笼不住人心,也不令人寒颤。
  陈诉下台前祁聿出声将人拦一步:“我用老祖宗刑责换你痛快,陆斜能还我么。”
  她看着陈诉颈子包扎好的伤,也很难评陆斜此番行径用意。
  “我的人我教训,必给你个满意答复,是我教导不利叫他无知冲撞了你,往后大家还要共事,给我个面子?”
  祁聿还能给他话下讨软,陈诉提眸,余光扫看李卜山被拖出去的最后残影。
  陈诉松松‘嗯’声便阔步朝后头走。
  老祖宗肯定不让人碰李卜山,但祁聿不要命肯定能,他借着祁聿的手才能不将责难落自己身上,也只有祁聿能。
  程崔看着无事,也打算先走,祁聿将一叠供词递去:“辛苦。”
  他余光一动,身旁人双手接过祁聿手上物什。
  程崔往外走,轻飘飘:“你那干儿子受了二十鞭,但无大碍。”
  祁聿再道声谢,但声音追不上程崔背影,走得太快。
  二十鞭,那挺疼的,陆斜那时怕不怕......
  她坐前堂,须臾间好似听见李卜山从刑室迫喊出嗓的厉声。再辨两耳,真是李卜山。
  祁聿被这声音惊了魂样,朝桌上缩。
  当身前窸窸窣窣碎声,祁聿从臂膀里抬头。
  首先陆斜枯
  槁疲惫、失了神色脸冲进眼眶,唇色几乎没了惨白,肩胛佝偻得不像话,职袍空旷套身上,能看见里头亵衣侧边残留的血迹。
  祁聿心惊一下,打的好像还挺严重。
  陆斜轻手扯把衣裳,正要将血迹遮住。
  眼眶赤红,面颌紧绷像是在咬疼,他就一个人凄凄惨惨跪自己眼前。
  祁聿看着人默不作声。
  陆斜被盯得心悸,嗓子磨蹭半响,软腔道:“我错了。”
  颈子狠狠一垂,满面愧色。
  他塌垮的肩叫人看着心懵然怔疼了下,祁聿有这等反应时自己也茫然片刻。
  祁聿指指屋顶,声音似若流云不显心绪:“你听到李卜山受刑的惨叫了么。”
  陆斜狠狠点头,满心欢喜:“恭贺你大仇得报。”
  “他在替我叫。”
  陆斜没明白意思,祁聿疲倦的将脑袋揉进衣褶里。
  “刘栩不让用刑。”布料下的声音闷得厉害。
  是了,刘栩跟李卜山这等交情,便是弃也会给人最后的体面。
  综合了下前后,陆斜胸腔一震,身子垮下去坐小腿上,脊背的伤抽抽得疼起来。
  “你为了跟陈诉换我......把李卜山交出去了,那老祖宗会如何责你?”
  祁聿脑袋一正,再从衣褶里吊着眼,视野里沾着布料艳红虚框着陆斜。
  “每回遇着你都没什么好事,我欠你的。你做事能不能动动脑子?非要害我么。”
  陆斜这遭抵杀陈诉,老祖宗怀疑他行事动机,也叫陈诉将人记恨上。
  这真是叫人头疼......
  可陆斜有人要留,她也不想陆斜一直在陈诉手上,她不能不保、不能不护。
  陆斜不敢解释,前日行事确实莽撞了,那时各位时间都紧迫,没空筹划。
  陈诉手上既然有东西叫他选,不如自己将东西拼来,他替祁聿先一步定。
  要到祁聿的那份他留下护住,叫陈诉无法御前呈告祁聿;要到李卜山那份罪责,陈诉有顾忌不敢御前直供,他敢冒着得罪老祖宗诸般后果将祁聿心思定了。
  所以无论要哪一份都是在帮祁聿,只是没想到祁聿压根不给陈诉选择的机会......而陈诉恰好给的是祁聿的罢了。
  他明明差一点就能帮到祁聿。
  陆斜嗓子愧软:“其实你不必保我,陈诉不敢怎样的。”
  又不能打死他。
  祁聿翻个白眼,陆斜看得是真开。
  陈诉不会将人弄死,但能让人生死不能。
  司礼监这等私事,太子根本出面保不下人,只能靠陆斜一人将陈诉怒气消完作罢才结束。他掌东厂十数年,多的是法子叫人看不出外伤。
  祁聿敏锐掐眸,陆斜这次见她又改了自称,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心头促跳得急了几下。
  “你这次回来要替太子行任何事我并不感兴趣,但日后你我能不见就不见,你我太近只会害我。”
  她起身绕到下堂另一道门离去,压根不路过陆斜方向。
  陆斜委屈看着人背影彻底消失,才抬手掐紧额角,脊梁传来的疼他也毫不在意。
  一把扯下职袍,看着背后血迹没完全沁满,倒嘶口气:“血流少了......难怪祁聿不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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