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花之争 第51节

  转而有和风细雨地提眸,祁聿知不知情明日早议便知晓了。
  陆斜入司礼监,防着祁聿的心就要再谨慎几分了,鬼知道祁聿心底会打什么算盘。
  陈诉悄然牵唇:“既然你入了司礼监,那就告诉你进司礼监人所共知的‘秘密’。”
  目光紧瞧陆斜,松腔:“祁聿啊,就是个爬老祖宗床起来的小畜生。若你他日大祸临头、或想求老祖宗欢心,只要想法子将祁聿弄老祖宗床上就好了。便是皇爷要你死,只要你还吊一口气,老祖宗都会逆天救你。”
  “祁聿与老祖宗有君子之约,以致我们所有人受制祁聿。与祁聿对上只要他张口求饶就必须留他一条命,老祖宗保他。但保下后他的命归老祖宗。他两条命的,别轻易弄死了,不然你算是连同祖上一并遭灾。祁聿可是老祖宗心尖上唯一的人。”
  “只是吧他太聪明,九年了,还没人能将他弄老祖宗床上。老祖宗年纪也大了......有些急。”
  信息量太大,陆斜一下懵死,两耳嗡鸣脑子乱轰轰的。
  听得明白陈诉意思,只是他从未想到祁聿身上背负这些......还有陈诉最后一句是在点他,告诉他司礼监生存的最后一手。
  他该不该多谢陈诉好心?
  所以,司礼监所有人、甚至是知道这件事的所有人,都在想法子将祁聿摁老祖宗床上去,以求自身权柄富贵?
  多年无人成功,只因祁聿聪明?
  陆斜胸腔气息陡然翻涌得不像话,体内四处撞得有些顿疼不适。
  后槽牙磨了磨,压着神色挑眉同陈诉说:“多谢陈督主,明日早议见。”
  陈诉看着人转身,莞尔抿唇。
  陆斜只要起了半分对付祁聿的心,他们父子情谊便荡然无存,祁聿下手可不认人。
  他若不起异心一心一意对祁聿,就他们睡过的关系,老祖宗能忍几时?
  不消他动手,此二人便是一生一死的下场,也就不用过度防备祁聿生异心了。
  出了秉笔直房,陆斜一下跌在宫墙上,狠撑把才堪堪站稳身子,却缓缓佝下肩脊。
  祁聿那样好的人,这个司礼监在对他作什么?这个内廷在对他作什么?
  他此刻陡然想起自己‘死后’,在生僻的宅子里醒来,桌上放着祁聿给他的及冠礼。
  他的良籍文书,不是阉人奴身,是清清白白的良民。一箱家私,数张房契银票,够他过一辈子。
  桌上一封简单信笺,就一句:遥叩芳辰,生辰吉乐,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旁边是支及冠后寻常男子该簪的流云玉簪跟顶冠。
  他以为自己真死了。
  那刻才知道是祁聿将他彻底送出宫,让他堂堂正正做了个人。
  第41章 杀了所以干爹真是将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从陈诉嘴里知晓祁聿境地,再想他对自己尽心尽力做的,必然费了不少功夫。
  眼下彻底乱了祁聿心意,他知晓怕是会失望透顶。
  翌日早议陆斜突然想逃了,不敢去见那人,但又怕自己的名字从旁人口中出来。
  左是要跟祁聿见面,他只得扯了一身最最周正模样去经厂。
  踏入门,眼前庭院天地转变,好似上次见还是自己被压来跪在院子里被人拣选,再换是祁聿雨中跪在刑凳上受刑。眸底几经变迁,他能跟祁聿上同一张桌子......
  只是今日注定不能愉快。
  祁聿余光陡然瞧见外头天大亮,这才松了指尖文书,撑掌揉了把颈子。
  一大早烈日描空便开始早,唐素立马捧杯冰茶送来。
  她掐杯沿仰饮前冲对面问:“好似昨日有位随堂入监?谁啊,哪里调上来的人,怎么未闻到风声,翁父作什么呢。你知道什么吗。”
  陈诉震诧从手上文书里掀眸,看着祁聿饮茶落碗,一派‘茫然’对瞧过来。
  祁聿视线正了正,从陈诉眼底读出意思。
  指尖划划杯沿:“这人我该认识?”
  她开始想站在刘栩角度想会拨谁上来。
  陈诉再度惊愕把,没想到祁聿真不知陆斜回来了。
  正要启唇,门外一声清朗:“所以干爹真是将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声音带着一二分委屈,想向人讨个正眼。
  声音入耳后她脑中先是僵顿茫白,后才缓缓循声抬眸,门外阶梯下正走上来道翩翩英姿。
  一眼认出是谁。
  祁聿手上杯子跌了,半盏茶泼散在桌面上,杯中未化尽的冰落在身上,将衣袍浸润一块,此寒透骨蚀肤,将人心都刺得发冻。
  疏隽俊逸身条站定在门外,祁聿晦目认定后心绪激荡翻覆,分明的情愫撞得心口促疼。
  失态半瞬迅速调整好心态,她扶正杯子,将腿上冰块拂到地面。
  职袍抬手抚整,敛目。
  声音冷漠不含其它,一字一字固稳又生分:“陈诉,昨日值夜我一夜未休,与翁父道声今日算我休沐回去懒个觉。”
  陈诉瞥眼此景,莞尔故意道:“那早膳?”
  “我撑了。”起身往外。
  陈诉扯开笑,桌子上人都没来齐,膳也未上,撑哪门子。
  祁聿气饱了,这简直是奇景,目光跟着祁聿身影转。
  门外不识眼色的陆斜还站在原处不知避让,祁聿眸子都懒得抬给他,就胸腔轻微一震。
  没好气道:“还请这位陆随堂让开,我的路,不是这么好挡的。”
  言下之意跟语调里的疏离,陆斜料想过,但依旧难忍。
  脊梁僵涩,乖巧应声:“嗯,您过。”
  都在宫里,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
  步子刚让开,一抹色从眼下速速飘过,再抬眸,看见院中祁聿迎面撞上老祖宗。
  刘栩遥见门前的陆斜,又见速步气冲冲朝外的祁聿,两人已然撞上......抬手一个示意让人顿下步子。
  这般强制她勒步,刘栩也少在她眼前做。
  祁聿属实被迫顿步,不太痛快挑眉:“怎么,非要我用这餐?你怎么突然寻我不痛快了?”
  细瞧祁聿眉宇间不悦愠怒,跟眼底冒的几缕血丝。
  水氲得瞧得千万分可怜。
  他招手:“陆斜,你过来。”
  一听这名字祁聿别开脸翻眼动步要走,刘栩抬手没没抓住人,被人照例直接避让开。
  刘栩看着落空手,坠声气解释:“是他在我宅邸摘了支海棠,跪求进宫的。”
  这意思是不能怪他头上,都是陆斜一人主张。
  刘栩自来说话算话,不然她不会安然这么些年。
  所以他一定会告诉陆斜进宫与她意味几分意思,可陆斜依旧坚持入宫。
  眼下一切皆成定局,其中原委并不重要,陆斜有无抱负、有无苦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进来了,她所作所为皆空散。
  陆斜听吩咐走近。
  她余光被迫扫到这张脸。
  嗯,小玩意五官长开了,眉眼间弱气精致阔成稳重锐利,漂亮的眼睛依旧绕人,几分情致晕透入骨,一如旧日般绝姿。
  合身的职袍褶皱能看出布料下他结实韧纤的肢体,四年不见长得比她高,站她身边有种拢覆的错觉。
  一身文隽糯气嵌刻些许风流轩昂,若不是这身宦官职袍,换身衣裳就是个成年男人模样。
  这么一瞬她觉得陆斜这四年过得应当不错,一股欣慰划过,转眼便在他身上这身职袍上散了个精光。
  寒声:“想进老祖宗私邸,你打赏个守门司阍非小百两下不来。翁父一支海棠三百万,京城内外一年也没几位摘的起。你好生阔绰。”
  这话揶揄的全程祁聿都未曾抬眸正眼他。
  字字刮心,他又无可奈何。因为无措,肩胛渐渐内收。好生生昂扬一男子像极犯错的孩子,涩颈抖肩,惊怕训斥。
  这么大笔银钱敲开这道门又何尝不是本事。
  “你凭本事入司礼监,那就望你勉力为监里做些事,往后生死有命。”
  话到这里她再度提步错身离开。
  陆斜做了这等违逆祁聿心意的事,眼下再扣着父子名头搅在一处终是不好。
  刘栩急急想安抚祁聿:“既同坐司礼监,你们将帖缴了。”
  陆斜脚下往后半步,蓦然震愕。
  前朝官员因利盟帖拜交,也因为身份悬殊缴帖断交,怎么如今同桌便将他与祁聿唯一‘亲密’关系给断了。
  祁聿眉头掐紧后又舒展开来:“翁父说得在理,今日忙完回去便将帖焚了。”
  她潦草敷衍的同陆斜说:“陆随堂不用担心我私扣,叫你日后在人前丢面儿。”
  余下便是一道身影果决出经厂。
  祁聿言下势在必行,好让陆斜一阵心塞。
  他缓缓敛下眸。
  长吁口气告诫自己:来日方长!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门前碰见庚合跟许之乘,“你今日又不用膳?”
  “嗯,忙。你们吃好喝好。”步子将话带着走,他们二人不将身子转过去都听不清。
  刘栩看陆斜,眼底是真心疼祁聿,故而对面前的陆斜说话肃戾非常。
  “十几年,你是他头遭朝我低头的人。本座不知你为何非要悖逆他的意思入宫,但你既做了,那便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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