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商牧看着他,认真道:“今天是你一定要来,否则我也不会和他再见。”
沈清鱼抱着肩膀靠在椅背上,运动鞋蹭着地面把椅子悠闲地向后仰,晃荡着说:“人家下了战书,我当然要应战了。”
“送点奶茶就是下战书啊?”商牧失笑。
“你要是不一口气喝两杯,这战书也下不来啊!”
“……”
快乐的氛围终于有机可乘,它们再次回归,笼罩这篇空气。
商牧很乐意跟他解释:“因为那天和他约着吃了顿饭,菜太咸,谈合作时我一直咳嗽,就多喝了两杯。”
他伸手比划了一个跟50ml的香水瓶差不多的高度:“杯子很小,两口就没了,所以喝了两杯。”
沈清鱼鼓了鼓脸蛋:“哦,是吗。”
商牧笑着看他,这话说完,沈清鱼眉眼间的不愤终于磨平。
二郎腿抖着,下巴永远微扬。
不是刻意表现出来的骄傲,而是与生俱来的气势。
丰厚殷实的家底和长辈亲人的宠爱,造就了气质张狂,唯我独尊的沈清鱼。
到底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孩子,气了这么久也不肯说原因,反倒是跟他来了招秋后算账。
这道横亘在他们之中的暗潮汹涌总算告一段落,商牧并不打算拆穿他,说:“玩够了,回家吧。”
他想给黄曾起发个信息,告知他提前离场,沈清鱼却抢先一步说:“我给他发吧,顺便告诉他明天我会带着礼物,为吓得他摔一屁墩儿这件事上门致歉。”
商牧忍不住笑:“你讲话要委婉点。”
“放心吧。”他一边回应,一边在手机上打字:【除此之外,我还想跟你好好聊聊。】
……
商牧又把他平日开车戴的金丝眼镜拿出来,每一次沈清鱼总会多看几眼,今天也不例外。
他透过玻璃看他明朗的侧脸,窗外霓虹闪过,在他眼中映出繁星点点。
沈清鱼知道,今晚过去,他们的距离将会再近一步。
回到家里,陈姨给他们煲了两盅醒酒汤,她带着围裙说:“檀助理跟我说了,你们去参加派对了,我猜想可能会喝酒,所以提前煲了汤。”
沈清鱼喝了一口,咧开嘴笑着说:“谢谢陈姨,哦对了,你看见我的篮球了吗?”
“好像在储藏室。”
“明天没什么事,我想出去打球,你帮我找出来吧。”
陈姨卸了围裙就离开客厅,商牧问他:“你明天不用上班——”
话还没说完,就见沈清鱼绕过餐桌径直朝他走来,带着侵略性的目光一瞬不瞬盯着他,二话不说架起他放到桌上,低头就吻了下来。
混乱中,商牧坐在了半个杯垫上,手指碰到汤碗,还没来得及感受到温度就被他大手牢牢扣住,掌心比汤碗还灼人。
周围空气顿时变得潮湿,沈清鱼的激昂和他的猝不及防相撞,碰撞出奇异的花火。
商牧在如线团的凌乱中计算储藏室到客厅的距离,在时间即将到达时,推沈清鱼的胸膛,唇齿间空出一丝缝隙:“快回来了……”
“怕什么,又不是偷情,我可是有名分的。”他嗓音低沉喑哑,听上去在极力忍耐什么。
“……够了你别太过分。”
“过分怎么样?”
“遭罪的是你,”商牧提醒他,“天气冷了,当心感冒。”
他根本过不去心里这一关,到时又是沈清鱼慷慨激昂地洗冷水澡。
“小牧哥你也真是的,”沈清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一点也不知道心疼人。”
说完将他腰搂得更紧。
终于在脚步声袭来之前,商牧不轻不重咬了他的一下,沈清鱼才放过他。
陈姨把球放在门口,回来时看到他们碗里的醒酒汤还和走时一样,疑惑道:“不好喝吗?商先生你脸怎么那么红,酒劲才上来吗?”
“没有,”沈清鱼微笑,“很好喝,只是小牧哥刚刚接了个电话,和对方有意见分歧,吵了几句。”
“那肯定是那个人的不对!”陈姨笃定道,“商先生对什么都不计较,能让商先生破功一定是对方的错。”
沈清鱼抬了抬眉,看向商牧似笑非笑道:“原来小牧哥很少破功啊。”
商牧没解释,盯着他破了一块的嘴唇看了眼,继续喝汤。
陈姨忙完也去休息了,沈清鱼用勺子在碗里搅出一个漩涡再向反方向打散,问他:“你为什么怕黑?”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怕黑的?”他反问,“很早吗?”
沈清鱼眨了眨眼:“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知道你怕黑的?”
“……上一次员工聚餐,你回来接我,还主动说是你忘记关灯。”
他吊儿郎当地站在电梯里,说员工等在楼下,他们要表现得更亲昵才能蒙混过关,搂着他的腰走出电梯。
那次本来以为他是顾及自己的颜面,主动揽下责任,直到今晚才确定,他早就知道自己怕黑。
可商牧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漏了怯,也惊讶他竟然如此细心,那时候才认识多久,竟然能发现这么多事情。
沈清鱼说:“上次在酒店你洗了冷水澡就开始发烧,帮你擦完酒精后我本来打算关上灯让你睡个好觉。”
他把手伸向他,扣住他的手背,指腹轻轻摩挲:“结果不到两秒钟,你就抱着被子发出声音,眉毛都要打结了。”
“直到我把灯打开,你才慢慢安静。”沈清鱼说,“明明一直在昏睡,话都听不见却还能感觉到光线,我就知道你一定怕黑。”
其实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也会有怕的东西,商牧自小离开家门,母亲早逝,父亲虽然尚在,却也活得跟个孤儿差不多。
时间和岁月没有牵引他走上弯路,而是一步一步赋予他地位、金钱、权利,让他依旧活得风光无限。
从豪门走出自己成为豪门,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于上青天。
他严肃、清冷,做事说一不二,从闲言碎语里也能听出员工对他的尊敬和畏惧。
他怕什么?
应该别人怕他才对。
“小牧哥,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小鱼,你真的很细心。”商牧说。
“我小时候爸妈总是吵架,记得那天,是他们吵得最凶的一次。”
商牧在家里有个专属画室,各种画笔和素描石膏像凌乱地摆放在地上。
那年他五岁,安静地坐在画室里完成老师留的作业,手边是妈妈亲手给他做的奶油布丁。
才刚动起笔,花瓶破碎的声音打破一切宁静。
他推门跑出去就见爸爸妈妈吵得脸红脖子粗,最终爸爸说要离婚,妈妈本来瞪着的眼睛渐渐落寞。
“是为了那个女人吗?”
“什么女人!家里有你个疯婆子,哪来的女人!”
“想让我离婚给她让地方,你想都别想。”
没一会儿,妈妈上楼,对他说:“小牧,妈妈要去爷爷家两天,你自己在家里乖乖的。”
商牧问:“为什么要去爷爷家?”
妈妈说:“因为要跟爷爷说你最近表现很好,让爷爷给你奖励!”
那时候的商牧并不知道,妈妈是去爷爷家,要家族出面制止爸爸要离婚的行为。
他以为妈妈不要他了,缓过神来出去追,可妈妈已经走了。他哭着要爸爸追回妈妈,可商置雄正在气头上,看着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的脸就生气。
拎着他的衣领将他关在画室,怒斥他:“和你妈一样出事就会哭!一点也不像我的儿子,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他吩咐所有人不能把商牧放出来,甚至吝啬到连电源都不给他。
天色渐渐变暗,白日里温馨的画室变得恐怖无比。
那些素描石膏像好像活过来一样,伏尔泰露出诡异的笑容,变成了上古世纪没牙的老妖怪,阿波罗也用平静到诡异的神色注视他,卡拉卡拉顶着一头羊毛卷发,好像下一秒就要冲过来!
还有他自己的画似乎也在空中飘荡,商牧用长木棍将一切推到,嘶吼着拍门:“妈妈!放我出去!妈妈——我要妈妈!!”
奶油布丁阻碍了脚步,滑倒在地依旧顽强地拍门。
一晚上就这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扯着垂下的窗帘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所有妖魔鬼怪在太阳升起时尽数消散,在夜晚来临之时又化作诡异的妖魔,腐蚀着他的血液。
整整两天,被发现时已经高烧到昏睡,从医院醒来看到妈妈的瞬间才终于有了人的意识。
“从那之后,我没办法在黑暗的环境里生活,”商牧把最后一口醒酒汤喝完,平静地说,“直到后来工作压力太大,眼睛出了问题,因为要配合治疗才慢慢适应,但还是不能完全太暗,那样我会紧张到喘不过气。”
话毕,沈清鱼起身绕过餐桌,握着他的手一直没放下,坐在了他身边:“小牧哥,苦尽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