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眼泪溶进泥土里,贺庭觉得浑身都好冷,大脑也要彻底黑屏了,他用仅有的最后一点点意识来许了个愿,他祈愿宁愿容臣往后永远都不要记起他是谁,也不要来这里掘出他冰冷丑陋的尸体,如果容臣真的爱他,就该让他一直光鲜亮丽,否则他这一生的靓丽衣装都白穿了,但是真就这样将就睡过去,还真是可怜。
……
容臣以为自己没办法马上恢复记忆,以为自己用着陈少游的躯体意识见到贺庭时不会激动不会流泪也不会害怕,但是他一铲一铲的把泥土挖出来,在看到和一滩恶臭血淋的肠子碎肉、胳膊脑袋睡在一起的贺庭时,容臣害怕得浑身发抖发软,大脑和心脏直冲绝望临界点,如同信息系统崩盘一样,脑海里被掩盖的一切竟然喷发式的复原了,他的记忆神经彻底断弦冲破梏桎并无助的失声恸哭了出来。
“**!贺'庭——”容臣哭喊着用手刨去嵌在贺庭身边的湿泥烂肉,看着这张被血泥糊得看不清的脸他心痛得几近抽不上气来,五脏六腑溃烂一样在痉挛。
容臣呜咽不止的将人抱出土坑,他在直升机上崩溃的清理去贺庭身上残黏的人肉碎渣,抖着手把贺庭的脸上的脏污擦干净,擦成平时那种漂亮白净的样子,否则到了医院别人看到他脏兮兮的样子,他肯定会芥蒂和不高兴的,容臣紧紧握着他的手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捂热对方那双冬天碰了冷水就会痛的手,贺庭的四肢僵得发硬,他正在失温状态,尽管现在他们尽可能补救了,贺庭的身体也没有一点回温的迹象。
贺庭怕脏,怕冷,怕丑,怕一切让他感到不适的拥挤空间,他害怕的一切曾那样漫长的紧紧缠着他压着他,逼他去死要他的命,他在地下肯定怕坏了,所以容臣怎么叫他,他都醒不过来。
“再快点!”容臣心急如焚的朝驾驶座上的驾驶员催促吼道。
“已经最快了……”
贺庭被冻得脸都变了色,两只手掌紧紧蜷缩着,僵硬得掰都掰不直,呼吸如同悬着的最后一根蛛丝,好像下一秒就能断了,要不是还有一点心跳在,这状态完全和死人无异。
“不要碰他!不要碰他!”容臣看到有只手要摸过来就吓得把人往自己怀里抱紧了一些。
一旁的唐皮被吼得脸差点白了,他连忙解释说:“头,头破了,还在流血……包一下吧。”
容臣惊恐之余连忙去检查贺庭的脑袋,他的右额上被砸破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但是因为沾了泥还没办法引起直接做处理,并且也不能看出来伤口如何,这会儿血已经重新渗出来了。
“给我,给我…!”容臣夺过对方手上的棉巾,试图给伤口止血,但是因为他手完全不受控制一直在发抖,不小心把上面的泥污往伤口里怼得更深了,他吓得松开了棉巾,连忙给贺庭吹一吹。
真是痛苦,容臣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贺庭,但是每一次尝到拥有贺庭的滋味,都是要从失去他的无助里感受到的。
到医院时已经是凌晨了,医院把能用复苏手段都试了,贺庭的心率才勉强恢复到常规值,容臣全程都是失声失聪的状态,身体软得跪在地上扶都扶不起来。
他就这么点活着的意义了。
等贺庭身体恢复恒温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了,但贺庭好像有点累了,所以他并没有在恢复正常状态后愿意马上醒过来。
得到医生的允许后,容臣终于能给贺庭擦洗身体了,否则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总看见他浑身泥污的样子,贺庭该要埋怨的。
他找来牙签,小心谨慎的把对方指甲缝里的泥土挑出来,一点不堪的污屑都不能让贺庭发现,他还要把孔雀园铲平,把月季树烧死埋起来,他要让贺庭以为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都只是一个梦,他只是突然生病晕倒了才会睡在医院里……可是这种弄虚作假的手段怎么可能会骗得了贺庭。
容臣一口一个爱贺庭,句句都是离不开,可是他也没有让贺庭得到过什么。
相反的,贺庭甚至都不爱容臣,却因为他平白无故吃了那么多苦,情愿的、不情愿的,贺庭都忍了接了一笑置之了。
如果爱和不爱真的有标准,那么这两者的标准答案都在贺庭手里。
而容臣在爱贺庭这件事上,自始至终都是答不对题,永远都是不及格。
或许贺庭也知道容臣没有这个能力,所以他才会从头到尾都在劝容臣弃考。
如果容臣在贺庭那里得到了一分卷面分,那肯定只是贺庭心软的鼓励,如果他得到了满分,那也只是贺庭在放水让他作弊。
他就算拿着答案照抄一遍也没用,因为他终于发现,如果没有那层关系在,他连摸到考卷的机会都没有,这么多年他到底也没能在爱护贺庭上交出一份像样的答卷。
……
贺庭足足睡了三天才醒过来。
他醒来后的反应相当平静,好像眼下是现实还是天堂地狱都与他无关,他的头还有一点疼,他摸了摸才发现头上还缠着纱布。
看到床边就坐着熟悉的人,贺庭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在庆幸还是在无奈,好像他害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两人对视半晌后,容臣问他要不要喝水。
贺庭没有张嘴,只轻松的在喉咙里哼出一个嗯。
容臣倒了杯水,再轻轻的用湿棉签把贺庭干涩紧闭的唇缝润开后才托起对方的头,喂了一点水进去。
温水爬过喉咙流进身体里,贺庭感觉嗓子舒服了一点,不过嘴里依旧有点苦,他有些话想说,但是现在却不知道能不能说,干脆就先沉默了。
容臣开了口,弱弱的用那个特别的称呼叫唤他说。
贺庭涣散的瞳孔瞬间聚起了神,他嘴角微动,但是仍是没有发出声音。
容臣憋着哽咽又叫了他两声,眼泪顺着消瘦下去的脸颊打在被子上,贺庭知道这两声里,有一声是在认错,有一声是在道歉,但他一如既往的不觉得严重,并将手从被子下拿出来给对方抹了抹眼泪,音色干涸说:“没关系,不怪你。”
“别哭了。”贺庭说,“想起来了就是好事,不哭了。”
容臣却摇摇头,他从椅子上起来,直接跪在地上抱着床上的人断断续续又抽泣了起来。
等他情绪平稳了一点后,容臣就迫不及待终于坦白说:“我不是故意忘记你的,我是真的忘记了。”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贺庭感觉心里舒坦多了,他总算盼来了这句定心话。
容臣湿着一张脸,表情里的愧疚大过了伤心,但此时此刻他已经失去了再隐瞒真相的能力,因为他的欠缺顾及,看似置身事外的贺庭从来没有能真正的脱身事外过,他不想类似的事情再发生了,隐瞒不会让贺庭省心,但坦白至少可以让两个人都安心。
“我没有泄过海联的机密,真正的泄密人是二姐,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持有海联的机密,我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我已经因为立场不坚定被滇市市局撤职过了,我想弄清楚她为什么会有机密,所以就接下了她泼在我身上的脏水,承担了泄密的罪名,想着先跟她合污再抓鱼。”
“而二姐和格兰特其实也没有翻脸,一切都是为了给警方和海联制造慌乱分散注意力而已,而我上那艘船其实原本是要和他们去南海找大哥留下的那批d品,船发生爆炸的时候,格兰特也在船上。”
听到这,贺庭有些疑惑:“炸船的人不是格兰特?”
“不是。”容臣摇头。
“那是谁炸的?”贺庭难以置信问。
“不清楚,可能是警方,也可能是其他人。”容臣表情凝重,“但是应该不是大陆警方,因为那次行动我和竟哥做了报备才打算出发去南海的,我们的原计划是在南海把二姐和格兰特,以及那批d品一起一网打尽,但是这中间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变故,竟哥不同意我跟二姐他们去南海,所以才派了人在船上假装伏击我,先把我'保'回来,结果海联的人先开了枪,又突然发生了爆炸,一切都被打乱了。”
“船爆炸以后发生的,我基本没印象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格兰特带到那个岛上了,我们都受了很重的伤,我的眼睛有一个多月都是看不见东西的,格兰特告诉我二姐被炸死了,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我确实没再见过她,他要我继续跟他合作,他还没有从二姐那里得到想要的机密和那批d品,只能从我嘴里撬。”
“所以你现在的状态是跟他合作了?”贺庭心立马提了起来。
容臣摇摇头,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我没有配合他,但是当时我的眼睛还没有恢复,想跑也跑不了,因为他每天都用电击的方式催眠我说出机密和d品下落,我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说出来,因为每次被电击之后的几天里,我都会陷入间歇性的失忆状态,有时候是一天就会恢复,有时候是三天五天,或者更久。”
闻言,贺庭的心是一瞬间收缩到了绞痛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