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没有人再去驾驶它,也没有人配驾驶它!
  也许,它也一直在安静等待着自己再也不会归来的主人。
  可是在这一刻,这架早已蒙尘多年的机甲,原本那双黯淡失色的幽蓝镜片突然亮起。
  明亮的蓝色光芒悬挂在幽暗的角落,仿佛是无边灰暗中的一盏指路明灯。
  闻弦歌盯着那抹蓝色,不由得一愣,急忙收起手中的维修工具,难以置信地来到机甲脚下。
  希望号的头颅低垂着,那双蓝色的镜片恰好对上他仰望的视线。
  一阵莫名的悸动,无端在心头泛起。
  他能感觉到,好似有一个灵魂透过机甲的镜片,正悄无声息地凝视着他。
  仿佛被那抹幽蓝色所蛊惑,闻弦歌不由自主地抬起手,用自己颤抖的指尖轻轻触向机甲的外壳……
  就在此时,一阵刺耳的通讯铃声突然响起。
  闻弦歌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等他从此刻的状态回过神,在抬起头时,就看到机甲的蓝色镜片已经再次黯淡下来。
  什么都没有发生,刚才的一切都仿佛是他的幻觉。
  而一片死寂的舱室内,那尖锐的通讯声依然在不依不饶地响着。
  闻弦歌不禁倒抽一口气,咽下所有无言的愤怒,调出身边的通讯投影。
  下一刻,投影的画面中立刻跳入一抹鲜艳明亮、如火焰般燃烧的红发,占据他所有的视线。
  “秦中将——”
  闻弦歌沉下声音,冰冷地凝视着向自己发来信息的人。
  秦霜耀出现在通讯投影中,用同样冰冷的视线回望过去,淡淡点头示意:“许久未见了,闻舰长。”
  比起五年前,此时秦霜耀的神情更加冷肃,眉宇间被时光刻上一抹浅浅的痕迹,那双独属于皇室的灰色眼眸深处,凝聚着一团浓郁到无法消散的雾气。
  他穿着一身整洁的灰蓝色军装,肩上的那枚金色徽章格外扎眼,惹来闻弦歌厌恶地一瞥。
  如今,秦霜耀已经不再是军部一个藉藉无名的小尉官,而是晋升至中将,成为仅次于最高指挥官的实质性二把手。
  就这样,隔着一道虚空投影,昔日两名共同追随着江燃的同僚,此刻一个成为反抗军的实际领袖,一个成为灰雾帝国的中流砥柱,彼此之间相顾无言。
  沉默相峙了许久,闻弦歌才沉着脸收拾好维修工具,说道:“如果你今天与我通讯,依然还想说那些陈腔滥调,那就闭嘴吧!”
  秦霜耀抿了抿嘴角,声音苦涩:“闻舰长,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你难道看不出无休止的战争,给人民带来了什么吗?如果舰长还在这里,他一定会……”
  “他一定会拔出配枪,当场击毙你这个叛徒!”闻弦歌沉声回应。
  看着秦霜耀骤变的脸色,他瞥向对方,冷声道:“你以为只有沈白青一名叛徒?你以为自己真的是清清白白,可以肆无忌惮地站在这里与我对话?”
  “你如今的行为,又何尝不是背叛了舰长的理想?”
  第51章
  “叛徒?这就是你对我的评价?”
  秦霜耀的脸色也冷淡下来, 声音嘲讽:“如果舰长站在这里,他会同意你的看法吗?”
  “不!”他猛然指向眼前的闻弦歌,“…是你, 你才是那个蓄意挑起战争,摧毁一切文明的人。”
  “无谓的战争只会带来破坏和死亡, 舰长根本不愿意看到自己所守护的人民,因为战争而经受苦难。”
  被指控的闻弦歌眼眸深沉, 声音坚定:“如果不彻底推翻那些腐朽的统治阶级,人民才会因此而受苦!”
  “无需蓄意挑起战争,底层人民已经被压迫得太久, 只要给予他们一丝改变的希望, 他们就会争先恐后地投入反抗军的旗帜下。”
  他死死盯着秦霜耀,语气痛苦:“可是你……你背弃舰长的理想,再次投入贵族皇室的怀抱。”
  秦霜耀反驳:“并不是摧毁一切就能得到解救,我只是希望可以实施自上而下的变革,改变帝国腐朽落后的面貌。”
  他冷笑:“哦,那你的愿望实现了吗?辛辛苦苦爬到高层,迄今为止你又改变了什么?”
  秦霜耀咬牙:“至少,总比那些不断挑起战争摧毁文明的人做得更好!”
  话不投机半句多。
  在一番唇枪舌战之后, 两个以前就互相不对付的人再次沉默下来,就如往常那般, 只是仇恨地怒视着彼此。
  最终, 在关闭通讯前,秦霜耀冷笑着丢下一句嘲讽:“其实我这次来, 只是想说——帝国检测到雷伊联邦方面,叛徒沈白青最近的表现极为异常,似乎与某个人有关。”
  “这是我免费分享的情报, 不用说谢谢,毕竟你们反抗军的情报部门真的很糟糕。”
  投影消失,对方已经怒气匆匆的下线。
  此刻,这件昏暗的存储舱室内,就只剩下闻弦歌一人,孤独面对着一架高大的机甲。
  望着眼前的金白色的希望号,闻弦歌沉默许久,突然疲惫地叹了口气。
  他轻轻靠近,闭上眼睛,将额头抵在冰冷的金属腿甲上:“舰长,我很累。”
  “是你吗?刚才是你在看着我……”他喃喃自语。
  希望号不为所动,那双蓝色的镜片依旧黯淡,再也没有亮起。
  闻弦歌静静地盯着他,突然自己都觉得好笑。
  最近还真是忙昏了头,居然将希望依赖于一份精神寄托上。
  他站起身体,等再睁开眼睛时,气质已变得沉稳冷静,依旧还是那名值得信赖的反抗军领袖。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机甲,他转身匆匆离开这间舱室。
  在他身后,希望号也在无声地注视着他,一直目送他远行。
  ……
  就在两人不欢而散时,曾被他们提起的沈白青,此时正在联邦议会上慷慨陈词。
  “…如上所述,罗德议员命令手下拐卖联邦平民,在自己的辖区内进行过不止一例人体实验,并将实验信息贩卖给医药公司谋取私利,此等罪行证据确凿!倘若议会不进行处理,必会引发民意沸腾。”
  庄严肃穆的议会大厅,高耸的穹顶之上,巨大的水晶吊灯如星辰般璀璨,正如他的言语那般冠冕堂皇。
  自从上次遇袭受伤后,沈白青一直未能完全痊愈,此时他的胳膊依旧吊着石膏、额间还缠着绷带,外表虚弱狼狈。
  可他的表情却如此义正言辞,愤怒的手指径直指向罗德,就好像一名不惜牺牲自我、只为了心中正义而发言的崇高斗士:“在此我请求,给予罪人一个公正的裁决!”
  被他指控的罗德议员,坐在金红色的议会座椅上,感受着周围窥视的目光,感觉整个人都快炸了。
  “你少恶心人!大家都是为了一己私利,偏偏就你摆出这副为民请命的虚伪嘴脸,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拍案而起,双手撑着桌面,向正在激昂陈词的沈白青大声嘶吼。
  “这就是你对于自己罪行的反驳?”沈白青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便不再多加理睬,只是转身看向议会厅中间端坐的议长。
  现任议长白向东敲了敲桌面,冷淡地提醒:“罗德议员,请注意自己的言辞。”
  “沈议员所拿出的证据,经过调查全部属实。你若是想为自己辩护,应该找出其他证词,而不是在这里无谓地发泄情绪。”
  听出议长是在有意敲打他,已经愤怒到满脸通红的罗德,不得不抑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勉强重新坐下,无能为力地大口喘着粗气。
  他已经什么手段都用尽了。
  自从沈白青在贫民窟上空遇袭重伤后,他就像是一条疯狗一样,死咬着自己不放。
  先是人口拐卖案,然后是贿赂案、公私勾结案、隐瞒死亡案……一直到今天的人体实验案。真不知道那姓沈的究竟找到多少证据,桩桩件件都在控诉自己。
  而每次控诉过后,罗德总是要失去点什么。
  在之前的议会上,他的私人军队、武器供货商、干脏活的手下都已经被查封收押,而这一次沈白青所控诉的目的,显而易见便是……
  大厅中央,议长白向东站起身,向所有人宣布:
  “因为一切证据属实,议会决定将罗德纳入嫌疑人的范畴。在此案落定前,将限制他的人身自由范围、冻结他名下所有资产,暂不剥夺他议员的职位。”
  听到宣判后,罗德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座椅上。
  完了,全完了!
  就算他现在还是议员的身份,但谁都明白,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等到下一次议会,他就等着被剥夺一切名誉,彻底锒铛入狱吧!
  罗德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抽气声,双手捂脸,对外界的刺激毫无反应。
  他怎么也想不到,在沈白青的穷追猛打下,自己竟然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地动任人宰割。
  眼见他如此颓丧的模样,周围端坐着的其他议员,彼此交换一下眼神,然后或是幸灾乐祸、或是饱含怜悯地看向缩成一团的罗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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