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可气氛不能再僵下去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打破沉静:“我没有试探您的意思。”
  他慢吞吞地斟酌着字眼说:“我也许产生过怀疑进入门扉之间这个选择的想法,但那只是在他人的言辞影响下顺势升起的一念,我明白这个想法的无意义之处,所以并没有让它成型,也未曾过度去思考过它。”
  承认这个问题几乎相当于否认他十几年的所做的努力,谁会去这么否定自己?
  亚弗戈蒙却说:“如果你足够坚定,便不会产生这么多乱七八糟毫无根据的念头了。”
  祂如何不清楚伊兹并没有听信奈亚拉托提普的谗言,亦或者被其他人所动摇。祂也清楚,至少现在不论怎么看,伊兹都不会产生忤逆祂的意愿——但那也是因为忤逆祂的成本太高,并且所得并不能补充所失。
  威胁对伊兹根本没用。不是说他有威武不能屈的品质,而是他知道,以他自身的独特性,祂很难找到第二个类似的存在,所以祂根本不会不计成本地彻底摧毁他,因此他有恃无恐。
  亚弗戈蒙自然也动过直接关起来,让他不再接触外界的念头,但发现这对伊兹来说并没有大影响,他那颗总爱胡思乱想的小脑袋还是会产生许多祂不乐于见到的情绪与观点。
  轻叹一口气,亚弗戈蒙放松了周围的威压,看着伊兹因此反而更加紧张的神情,眼里也产生了一两分波动。
  惯会惹祂生气,又做一副无辜样的坏性子。
  “下不为例。”但祂最终还是没再追究这件说大也不大的事。
  得了赦令的伊兹可算自由了,他忙不迭去捡回被丢到外面,哭兮兮抓墙的暗林,回来时看着依旧没有离开的不知真名的犹格化身,想了想还是放下暗林,让它去阳台玩儿去。
  随后他慢慢上前拥住了祂。
  这个姿势在他们之间有着特殊意义,亚弗戈蒙自然也知道,回拥他,将他抱到腿上,“想做吗?”
  伊兹摇摇头,“只是想抱会儿。”
  他现在心情有点纷乱,需要找个舒服点的位置平复一下心情。况且,他瞧了瞧亚弗戈蒙的表情,依旧平淡得让人怀疑造这副皮囊时根本没有加面部神经。
  平淡得很让他放松。
  于是这“一会儿”就一直抱到伊兹睡意都起来了,他蹭了蹭对方,又想起了白天他找到的一些线索,问起了这次春末潮歌的活动情况,“问题会出在那个晚来的造梦师身上吗?”
  “嗯。”亚弗戈蒙随意应着。
  “伏行之混沌的信徒就是他?”伊兹提起对方赶走奈亚时说的说辞。
  “就是他。”亚弗戈蒙直接把他抱到床上,无聊说,“但这不是你该关心的。混沌的游乐场打扰不到你和我。”
  伊兹听懂了祂的潜台词,皱着眉张嘴想问什么,但刚张开的唇反而成了亚弗戈蒙侵犯他的便捷,他口头上的拒绝再次被无视,不多时便失去了对自身的控制。
  第29章
  旅馆自带小餐厅,次日一早,人们就陆陆续续到餐厅吃早饭,还有些人从外面回来,讨论着什么爆炸之类的,眼下黑眼圈可以看出他们可能彻夜未眠。
  早餐是自助的形式,扫视餐厅,伊兹依旧没看到昨天晚到的第三位造梦师。他并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也不可能直接告诉人伏行之混沌的行迹,就只能找到了主办方聊了几句,暗示了下可能发生的问题,心想既然亚弗戈蒙都说不会出大事,那便祈祷它真不出大事。
  用过早饭,有些人赶去补觉,有些人便趁着这难得的闲暇时间去四处逛逛,去领略一下这座知名的世界尽头的小城,尽管现在城里除了调查员们没几个原住民了。
  伊兹也拉着亚弗戈蒙——昨天半夜,他已经知道了对方到底是犹格哪个化身了——去了海边的木板路上闲逛,顺带闲聊起了水底或海底环境与宇宙环境的相似性这种无聊到与闲聊并不适配的话题。
  海风携着水汽从远处吹来,几乎能吹去人那点脑容量却永远停不下来思索的烦心事,让人真切感受到一种自然的清静。
  边走边聊,不久他们便到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伊兹抬眼无意间一瞧,就瞧见个人坐在木板路边安静地望着大海,背影在蓝色背景下显得还挺寂寥孤单,那身形熟悉,他定睛一看居然是白沙尔。
  伊斯人会望着大海独自emo吗?
  他脑里闪过类似“机器人会梦见电子羊”类似的问题,一下来了兴趣,和亚弗戈蒙说了声,朝他走去。
  “白沙尔?”伊兹蹲在似在“独自emo”的伊斯人身边叫他。
  但今天的伊斯人似乎不在状态,慢吞吞地才回了他一个眼神,然后便再次望向大海,用毫无感情的语调说出一种莫名的惆怅感:“我想回家了。”
  伊兹皱眉,心说难道在人类社会呆久了,以理性和狂热求知著称的伊斯人也会染上了思乡这种人类特有病症?
  他忍不住去问原因:“怎么个事儿呢?”
  “托那位的宽容,我昨天不是解决了一个难题吗?”他说的是昨天他去问艾沃克德的那件事。
  白沙尔干巴巴地说着,事实再度证明,伊斯人的情感点与人类的大不相同,但感谢人类强大的共情能力,伊兹硬生生从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一两分类似落寞的情绪。
  他继续说:“然后我就想立刻实验一下,毕竟机不可失,万一我实验完了,这个活动并未结束,我便有机会再来问问那位。”
  “这个实验需要的器材与条件只有我们的城市才能提供。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题,尽管我穿梭时空的机器坏了,可我还是可以加班加点修回来的。但就是,就是我昨天打算修机器时……出了点小意外。”
  他越说越沮丧,连头发都耷拉了不少。
  伊兹突然想起了今早上吃饭时,旁听到几个调查员谈起的昨夜奇怪的爆炸声,那几个被吵醒的调查员似乎还因此应激,彻夜未眠地跑去调查怎么个事儿……
  “你……”伊兹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昨晚的爆炸,不会就是你吧?”
  “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吗?”白沙尔想了想也觉得可能,人类好像就是一种喜欢和同伴叽叽喳喳共享见闻的生物,“确实是我。我昨晚不小心把机器彻底搞报废了……”
  然后机器报废时发出的声响引来了几个人类,他当时第一次如此彻底地理解了人类口中一种叫“尴尬”的情绪,只能在那些人类赶来前,快速收拾好东西匆忙离开。
  但如果仅是这样那还好,最关键的就是——
  “然后我今早发现,机器的核心被我落下了,可能已经被那几个人类捡回去了。”
  白沙尔捂住脸,真的感觉自己简直辜负了“伟大之伊斯”之名,这么蠢的行为,说出去可能要被其他族人当做反面教材千年。
  说到机器,伊兹也忍不住回忆起,白沙尔的七个月前,他的接近八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并尝试互换意识失败后,机器发出的一声过载的哀鸣。当然那也是伊兹第一次见到白沙尔露出类似人类错愕的情绪,只能说他太过倒霉,第一次交换意识来学习就遇到了他。
  可那时候白沙尔检查完机器也只说是过载卡死了,等它慢慢自我恢复就好,但现在……伊兹想起早餐厅里那些调查员绘声绘色地讲昨夜爆炸现场的惨状,估摸着机器多半凶多吉少了,还丢了核心,真的没救了。
  “我记得你们伊斯人之间有特定联络方式,你找到其他族人帮忙吗?”出于对研究搭子的情谊,伊兹关心地问。
  “找了……”白沙尔回答,“但离我最近的族人赶过来也要两三天,而且都没有备用机器让我回到城市里——我不能及时去做实验了。”
  这将是一个多大的损失!从白沙尔难得什么都不干,跑来海边没有意义地“emo”都能看出来,对于伊斯人而言,这简直是生命无法承受之痛。
  真心说,其实不怎么喜欢做科研的伊兹不明觉厉,只能拍拍他的肩做安慰。
  诉苦了一会儿,白沙尔想起了一件正事儿,在自己的次元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了个巴掌大的有着古怪雕刻、中部还镶嵌了一颗红色宝石的装置给他。
  他说:“这个是我们的通讯器,类比人类的手机,但它当然更卓越,不论两方处于哪片时空,它都能联系到对方。这个是专门联系到我的。”
  有这种功能的还有时间通讯机,有时伊斯人会把它们送给人类特派员,以保持联络。但那个就比较庞大,组装好几乎一英尺高。而白沙尔给的算是时间通讯机的简化版和日常版,相比通讯机,这种更易携带的通讯器只有沟通和一些基础功能,不能直接到对方的时空中去。
  不过这样足够了,明白白沙尔是不想与自己断了联系才给的装置,伊兹收起装置道了一声谢。
  两人再随意聊了几句,伊兹便回到亚弗戈蒙身边。
  ·
  下午伊兹把暗林放出来去比格尔海峡边玩了一下午。难得见海的暗林兴奋极了,追着浪潮打了好几个滚,顺嘴吞了不少大自然的馈赠,把浑身弄得湿漉漉的才一步三回头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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