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他上上下下晃了一圈,除了窗外的风沙,整个酒肆,安静的连他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酒肆收拾的倒也不是那么干净利落,他甚至在桌角,看见了经年的尘灰。
  下午随东风来时,这里是有人的。如此说来,只怕是那时看见的,皆不是普通人。鹤渡不敢打草惊蛇,只从各个厢房路过,嗅到了死气。
  他回了房间,东风已然醒了。
  “发现了?”他问的自然,似乎是早有察觉。
  “嗯,我那么懒的人,你直接告诉我便好。非要害我跑一趟,可有报酬?”鹤渡嬉皮笑脸的伸手,换来的自然是一计冷眼。不过他早就习惯了,懒散的躺到床上。
  “敲门声不是你,弄醒我的才是你吧。”鹤渡嘟囔道。
  一张黑金箔落到鹤渡眼前,他恨恨的接过。那金箔竟自燃起来,照的一室亮堂。“你故意的吧。”
  “你该看到了,这下面真的有阴气。”金箔自燃的时候,地面涌动着一层模糊的光,像是淡淡的黑气,带着咒怨的感觉。
  这家酒肆,与其说来往的是过客,不如说是心有不甘的故去的鬼的还魂巢。
  “下去看看就是了,可惜了那老板娘,我白日看着,这大漠风烟里难得的绝色。她虽媚而娇,可终究不是风尘里滚出来的,就少了风尘气。”
  有些惋惜的轻叹一声,待着晨钟敲响的那一刻。昏昏沉沉的困意,像是开了闸。他突然觉得自己置身在一条绵延的古道,找不到尽头。
  他的白袍似乎永远不得风沙眷顾,干净如洗。眸色越发的深沉,像是染了墨,他看见一点点血光,在这空旷无垠的大漠里蔓延。
  然后红棺升起,血色玫瑰绽放。他看见他躺在巨大的棺木里,等待死亡,窒息感压迫着每一寸呼吸,他极力的挣扎,视线只能穿过那密密麻麻的棺木看向虚无。
  他,要死了吗?
  “东风,醒醒,我找到位置了。”鹤渡殷切的声音传过来,他从梦
  境中醒来,眼底一片血红。入目的血色,让他分不清现实,又一张金箔纸点燃,他手指轻点,幻化符咒。
  鹤渡眉头挑起来,莫非是受了这阴气的干扰。他拿出玉箫缓缓吹奏,随着旋律渐渐入心,东风的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位置在哪儿?”他方才的慌乱尽蜕,看着鹤渡启唇追问。
  鹤渡指了指空中的符咒,拍了拍心口,“你先撤了那符,我再告诉你,不然我命没了谁给你卖命。”
  东风挥手撤去符咒,“方才是意外。”
  鹤渡撇了撇嘴,“算了,本公子不和你计较,那个入口,在老板娘闺房里。要不你去探探?”
  东风面色沉了些,他素来不喜欢应付。他挑眉看了下房间,手随意的落在了油纸伞处,“今日天气不错,适合出游,不如一起?”
  鹤渡连连摆手,他怎会不知这伞是伏魔伞,若是东风有意动他,他只怕早就粉身碎骨了,“行吧,我还是更好美色。这美人,只能本公子独享了。”
  第192章 大漠血棺(二)
  那白日里生得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君,一把折扇轻摇,纤长的玉手抬起,叩响了朱楼。
  “漠娘,可有醉销魂,这儿的酒可不够烈呢,”鹤渡瞧着那门内的女子,桃花眼微睨。
  染了酒意的眸子越发多了几分风流,他就那么看着,等着一个满意的答复。
  漠娘拢了拢肩上的狐狸毛,绒绒的软软的,她倚着门,漫不经心的摆弄着如墨的发丝。
  “公子若是瞧不上何必为难奴家,不过可惜了,漠娘这儿可没什么醉销魂能让公子展颜。”
  她似乎有些懊恼,手轻轻抚上鹤渡的下颌。她的身量比鹤渡低了那么一点,踮脚触碰的温柔,似乎让她心情愉悦起来。
  她的唇角弯了起来,玫瑰花的馨香透过那风,环绕在鹤渡的耳畔。他似乎被这馨香包裹着,缠绕着,眼神越发迷离。
  “公子,可是醉了?”漠娘妩媚的声音落下,裹了蜜的糖格外诱惑,那少年郎君眼底,涌动着她的一颦一笑。
  “莫娘,可愿与我同醉。”他温润的声音似乎是那月色,飘忽的不知归处。那女子笑了一下,“呵呵。”
  “公子,奴家有些醉了呢。”
  鹤渡伸手揉了揉头,他头晕目眩的厉害,那女子已然看不清样貌。可他心底的人越发清晰。
  “莫娘,你为何负约。”他心中千年的结,总归到了结束的时候。若是不问,他亦不肯沉沦在这镜花水月中。
  他的莫娘,负过他。
  昏暗的房间内,红烛锦绣,一身红衣的女子看着白衣清秀少年郎,欲杀人无形,却被一句话乱了心神。
  负约,她在哪里听过。漠娘手中红纱卷,眸光血亮,那如长剑扯出的罡风,正要将那榻上的少年置之死地。
  就在此时,那原本安静的少年,如鬼魅般出现在漠娘身后,他手中折扇打开,暗器纷飞。
  以灵力操控,将暗器凌冽发挥到极致。玉箫悬空,白衣少年手持玉箫,吹奏销魂曲。
  白日里酒馆的喧嚣是假象,夜里,这里便只剩荒凉。那些被尘封的过去无人敢窥探,也无人去揭开罪孽。
  曲调曲折哀婉,每一道音符如同利刃,在她心头辗转盘旋,遍体鳞伤。而漠娘,恍若不觉,她摘下发间的玫瑰花,墨发散落,风情万种。
  这般千娇百媚,一见倾心。
  嘴角的血渍,流露出诡异的红。那朵花动了,千层花瓣犹如离弦之箭,封堵音符的所有去路。两相对立,粉身碎骨。
  “想不到老板娘还是个不懂惜花的,如此残忍,难怪孤身大漠。”鹤渡受了不小的震荡,他体内气息不稳,对上她的时候,有些莫名的异样。
  “这么快便破了我的幻术,当真是小看了你。那就死吧,老娘最怕碍眼。”
  她说着,身上红雾涌动,那原本的红纱褪去,露出里面黑色的长裙,如暗夜的色泽,吞噬着无尽的生机。
  “你是,魔?”
  鹤渡不确定的开口,他原本只是为了查证此处,是否有血棺。没想到这酒馆里,倒是藏龙卧虎。
  “是又如何?你的死期,到了。”带着磅礴阴暗之力的红光,缠上了鹤渡。那玉箫还未来得及归位,便已经被魔气侵染,不能动弹。
  鹤渡揉了揉头,怎么惹上这么个麻烦,差点丢了本命。另一边,东风察觉到玉箫的异样,垂眸看着那被红雾缠绕的玉箫,神色冷了几分。
  原本打算,用鹤渡的美色,骗开结界。这下,麻烦了。
  他出了房门,伏魔伞自行飞到手中。隔壁房间里,魔气与灵气交织缠绕,打的难解难分。
  鹤渡还是落了下乘,他的伤势未愈,灵气虚弱至极。魔气得了空,那一缕红色直冲眉心而去,那里是鹤渡的灵气云集之所。
  鹤渡凝神对抗,他此刻万不可分心,要是让个女人斗败了,他一世英名便彻底毁了。
  千钧一发之际,那缕红雾被隔空斩断。金光凛冽,不可侵犯。伏魔伞张扬的展开十八骨羽翼,金色光芒乍现,那红雾似乎瑟缩了几分,折返了。
  鹤渡转头冲东风笑了下,他都做好丢人的准备了,妖与魔,天生的低人一等。
  那些魔满手血腥,招惹了阴暗之力,连心肺都跟着腐蚀,所以满腹恶念的他们才能更得心应手的运转魔力。
  抗衡正道。
  东风虽修为弱了些,可他那把好看秀气的伏魔伞,却并非摆设。十八根佛骨锻造锤炼,虽未生出灵,可已然非凡品。
  若是再经了千年,或许也是难得的天品灵器。
  此刻伏魔伞气场全开,不似平时依赖在东风身边,那秀气柔弱的样子,早已让人忘了它的攻击性。
  满庭佛光乍现,带着毁天灭地的动静,那老板娘面色有一丝丝裂开。她哪里想到,这次的猎物,如此难缠。
  以她半人半魔的修为,在伏魔伞火力全开的攻击下,毫无胜算。她眸光一转,桀桀的怪笑了起来,那发间不知何时又簪上了娇嫩的玫瑰花,似乎还在滴血。
  “滴答,滴答,”伴随着她的笑声,有什么诡异的声音突兀的出现。落在东风眼前的景色蓦地变换,入目是刺眼的红。
  环顾四周,早已不是那个老板娘的深闺。这里,除了阴暗,便是无声。
  黑压压的一片,他自信视物极好。可眼下似乎要颠覆他的认知了,这里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能勉强依靠感知来辨别,空气中有股清新的味道,像是泥土。
  还有,沉香的味道。
  据说这种沉香,向来是用来镇压棺木邪祟的。此处有棺,东风的眸子蓦然冷了起来,看来传闻有时,并非虚言。
  他在黑暗中走了大约半刻,脚尖碰到了硬物。他踢了踢,顺便摇醒了玉佩里昏昏欲睡的鹤渡。
  刚刚想入眠的偷懒的鹤渡,“……”。
  带着慵懒的睡意,晃晃悠悠的出来,依旧是一袭白衣的绝色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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