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鹤渡神色冷肃,手中酒杯乍然碎裂,锋利的骨刺尖锐的刺进他的手心。他收了一贯的散漫,一字一句都带着冷冽。
  “妖孽敢尔。”他嘴角殷红,贝齿染血,竟然强行冲破了魇术,那玉箫婉转落于襟前,他随手一摘,笛声若血。
  半分容不得戏弄。
  那箫声愈催愈急,小娘子满身血光,那酒杯落在她纤细的手中,妖娆妩媚。鹤渡抬手吹箫,玉华笼罩,不见丝毫狼狈。
  那女子发了狠,面露青烟,身子宛若丝带般轻盈缭绕,鹤渡晃了晃眼,随即越发羞恼。那东西竟然设计他。
  鹤渡长啸一声,箫声陡然狠厉尖锐,如万鬼哀嚎。那小娘子身子蓦然一颤,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恐。
  她的媚术居然失灵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能压制她的魇境。小娘子发出令人战栗的声音,那似乎是虚空踏来的阴森鬼气,随着她的声音瞬间弥漫整个怡红院。
  那些吵闹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四周安静的犹如空洞的鬼城。鹤渡立在那里,倾听风声的流动。
  桀桀桀,阴风怒号。他的皮毛根根倒数,冷冽而血腥的气息笼罩下,玉箫微弱的光显得微不足道。
  他神色难看了许多,这姑娘若是发了凶,就难对付了。他箫声忽然就缓了,少了杀伐之气,多了几分迷离魅惑。
  似乎是一场酣梦,令人迷醉。那姑娘有些愣,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又娇软了几分。
  “郎君,奴家来了,你怎么不见奴家,”她自顾自的道,她扭头看了看,嫌弃衣衫过于凌乱,不够庄重。
  一抬手,便是一件紫金霓裳,配上温婉的容颜,恰到好处。她应该是满意了,可久久得不到回应,嘟起了唇。
  鹤渡烦躁的揉了揉眉,这娘子还真是个戏精。他试着开口,假装才醒的混沌,“小娘子莫急,我这不刚醒,还未梳理,免得怠慢了。”
  他假装理了理衣襟,一边心里念叨着,这该死的幻境怎么还没结束。刚刚一番灵力交涉,怡红院内断壁残垣,光景惨不忍睹,就连桌子都折了。
  酒水撒了一地。
  也不知道东风去了何处迟迟未归,他可是快被玩死了。
  “好啊,郎君慢些梳洗,奴家等你。”少女的甜糯,那种不经人事的慌张,透过声音显露。鹤渡不禁有些怔仲,这娘子生前经历过什么。
  他一时有些不忍,可那骨杯血淋淋的,晃在他眼前,提醒着罪孽。生前可怜,又怎么能抵死后罪恶。
  他不由笑自己痴了,这娘子有些手段,棘手的很。他虽破了她的魇术,可也仅是瞬间,她又凝结出更深层次的魇术,引诱他沉沦。
  刚刚的动摇,只怕是受了这魇术的影响。鹤渡泯唇,有些放弃的摇了摇头,只怕若是硬碰硬,他还未必能讨到便宜。
  鹤渡无奈苦笑,他向来不惧妖,可这次真是栽了。事到如今,也只能用绝招了。他横箫在前,以箫为剑,箫声清越若穿林羽箭,有青光入境。
  那娘子扭扭捏捏的出来,一道金光扑面而来,砸了个结结实实。她哎呦一声,顿时卸了温软的皮,凶相毕露。
  “好你个薄情郎君,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她五指如刀,锐利无比。鹤渡一时不察,被她抓了个正着,肩膀上露出一个血淋淋的洞。
  他急忙躲闪,暗骂了一句。正当僵持之际,那倒地的娘子突然就噤了声。一柄清秀的油纸伞不知从何处飘来,飞旋在空中,激起万千波澜。
  鹤渡眼睛忽的一亮,唇边泛起笑意。终于来了。他可是被害苦了,也不知这娘子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或许是他前世造的孽吧。
  他平生不碰情爱,喜欢游戏人间,但也点到为止。今日所见瞠目结舌,被人调戏,被人恐吓,被人惊吓,被人激怒。
  大起大落之下,更是气愤的要死。他忽然反应过来,怕是被耍了。那娘子气势颓了些,畏惧的看着来人。
  白靴青袍流云冠,眉目冷如峰,薄唇似樱雪,分明是闲散自在的模样,可偏偏多了沉郁的威压。
  就连鹤渡都皱了皱眉,不习惯于东风的气场。他除妖时,总是冷冽而沉静的。
  第169章 初相逢(五)
  他的眼神专注,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那小娘子先是颓了势,继而气哼哼的甩手。“小凌凌,我可不干了,我怕被拆了骨头。”
  她一扭身,薄薄的人皮随着她的动作脱落,露出里面的千瓣桃红,花朵为粉红色,花丝粉红,花枝袍红,娇艳欲滴,其上一枚珠露,将落未落,颇为晶莹。
  鹤渡嘴角抽搐,气哼哼的指着那千瓣桃红半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几千年都没受过这般屈辱,嘴唇都在发颤。
  还以为是什么邪祟,搞了半天是来捉弄他的。鹤渡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才勉强扯了扯唇,露了个哭笑不得的笑容。
  东风摆摆手,从他袖间溜出一团光芒,定睛一看,是个精致的五层琉璃塔。居然是昨天那个小妖精。
  鹤渡这下全醒悟了,他昨儿得罪了这妖精。所以才被弄到那个鬼地方,见了鬼受了惊,顺带还恶心了下他。
  他不禁无奈的摊了摊手,叹气道,“这世间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小萝莉蹭的跳出来,吓得他三魂丢了七魄。
  “再啰嗦信不信我让你夜夜见鬼,”凌波凶巴巴的威胁。鹤渡连连拱手,讨好的眨了眨眼。
  “不敢了不敢了,我可不想做噩梦。你厉害你最厉害。”鹤渡连连夸赞,那小萝莉这才好心放过他。
  不过他冷静下来,这才忽然想起方才好像那萝莉是从东风袖子里掉落的,他忽然就笑了起来。
  “哈哈,东风你是不是被整过了,快告诉我,让我开心开心。”鹤渡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东风的脸青了青,没有说话。
  他确实是被摆了一道,不过没看出来这小东西看着蠢兮兮的,整起人来毫不手软,手段层出不穷。
  蜃妖,还真不愧是以幻境为著称的种族,诡诈多变。她尚未成年,身形娇小,眼角已然有了媚态。
  不知若是长大成人,会是怎样的美人。
  “闭嘴,你难道忘了我们是出来找阳魅的。”东风神色已然不耐,一张脸崩的厉害。琉璃塔又晃晃悠悠顺着他袖管爬了进去。
  嚷嚷着困了,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那千瓣桃红见被拆穿了身份,也溜之大吉。临走还不忘调戏鹤渡。
  “郎君,切莫忘了奴家。”鹤渡气的就要追上去暴打,被东风拦下了。
  “正事要紧,你还怕你治不了一只桃妖。”东风伸手从乾坤袋里捞出一枚罗盘,用于定向。今日老天赏脸,给了个大晴天。
  阳魅最喜欢的就是阳光与热闹了,只有这种天气,它才会出来觅食吸人灵元。懒洋洋的天气,吃饱喝足一壶老酒,也就是阳魅的追求了。。贪饮,是阳魅的大忌。它出现时也并非是奇奇怪怪的样子,不至于一枝独秀傲立千秋,顶多就是普普通通混迹人间。
  这东西全身半点妖气也无,心思诡滑,会在不经意间引人入局,成为它的囊中之物。而它乐此不疲,看猎物挣扎到死。
  最后再细细品尝,老酒相和,回味无穷。
  “新鲜的烧鸡唉,新鲜的烧鸡,十文钱一个。”
  “上好的绍兴花雕酒,陈年佳酿,童叟无欺。”
  “风筝,好看的风筝,你想要的都有,只要客官包里银子足。”
  “糖葫芦,糖葫芦,又大又甜的糖葫芦唉。”
  这是小镇的集市,满街回荡着叫卖声。来来往往的客商络绎不绝,钱货两讫。
  嘈杂的声音构成了动听的旋律,收获与耕耘的成果便是洋溢在百姓脸上的笑容。
  一位身材矮小的少年从人群里慌慌张张的穿过,他的裤子上全是泥。一双手破了皮,衣衫破烂勉强蔽体,眼角挂着未干的泪痕。
  路过的人嫌弃的避开,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生怕沾染了尘埃。不过总有那么一个善心人,会低下高傲的头颅,用自己干净的双手扶起倒在地上的泥人,关切的问候。
  “你有没有怎么样,跑的这么急,可是伤到哪里了?”那是一个白白净净的文弱书生,身材不高,相貌平平。身后背着书篓,一看就是来求学的。
  他温言细语,那少年哽咽着,瑟瑟发抖的将自己脏污的双手塞到书生干净的手里。爬起来拍了拍膝盖的灰,灰垢混着血水,狼狈不堪。
  书生同情的揪了揪心,他看那少年还要跑,就诱哄着开口。“小兄弟随我回家,我帮你换身衣服,处理下伤口。”
  那少年愣了,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眨巴着眼睛弱弱的问,“真的吗?”书生连连点头,牵着少年的手离开。
  二人到了一处简陋的平房,那书生到处找了些吃的,兴冲冲的捧过来。少年却突然变了脸色,眉眼生魅,体态如狐,周身如同火焰一般通红。
  书生啊的一声尖叫,手中东西掉落在地,已经不能吃了。刚刚还脏污的少年,突然变成了狐狸,那书生之乎者也了半天,也说不清楚自己的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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