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单是看孙老的描述,这些人都多少有些离经叛道,自是更容易被人当成是“邪祟”。
“只是因为与旁人不同,就要被剥皮吗……”
孔雀脸色铁青,他本想立刻去隔壁,南天烛却一把伸手拉住了他:“一旦和他说,他必是又要强撑着查案,曹野不是已经说了吗,必须要找出真相,才有可能止住民间的风言风语。”
她说完想了想,双目却是忽然变得很亮:“我们已经知道对方的目标是‘邪祟’……孔雀,你想不想试试看,钓鱼?”
第91章
过去二十年里,南天烛最擅长的,就是当一个和别人不一样的“邪祟”。
毕竟,这就是从小天罗教会她的唯一一件事。
刚从天罗离开的时候,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南天烛都不知道怎样才是正常的。
她刚上船时,每天都在晕船,但南天烛却不敢问任何人,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好不容易才自学了一套吐纳的方法,结果,那船夫见她不晕了却十分吃惊,称他这船本就是逆风,又行得急,寻常人都要晕上七八日才能缓过来,没想到南天烛这么快就好了。
之后,她入了世,懵懵懂懂,四处碰壁,花了许多年才知道该如何装成一个“正常人”。
然而,就如孔雀所说,南天烛其实并不服。
孔雀因为从小到大不受人待见,索性穿得花枝招展,只求“碍眼”,而她又何尝不是这样?
越是被当成是邪祟,她便越是要穿上满身铜铃……现在看来,这样的习惯,或许恰好能歪打正着地帮上他们。
潭州是个小地方,城里的人彼此熟识,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旁人的眼睛,故而,先前几个死者的怪癖才会传得满城皆知,以至于当他们被害,所有人竟都无动于衷,只将他们当成了本就已经被邪祟取而代之的“已死之人”。
而以他们这一路走来的经验,不出意外,那道杀人的,所谓被阮云夷留在城中的“正气”多半也只是个冷血凶手而已。
一整个下午,南天烛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在潭州城中四处管人闲事。
她穿上五色彩衣,蹦蹦跳跳地满大街乱窜,时不时便要深吸一口气,寻着那些于她而言无比明晰的气味,找到来源,然后就像是过去一样,劈头盖脸说出一连串叫人瞠目结舌的话,从家里刚烧的菜一直说到身上的小毛小病,竟是全都能说中。
想想也知,被她找上的人当中有人觉得新奇,也有人觉得莫名,但更多的人,却只觉得恼火和晦气。
光天化日之下,这不知哪里来的黄毛丫头像是个神棍一样对自己评头论足,讲出的东西竟还大多对了,此事不管怎么想都显得颇为蹊跷。
因为南天烛穿着打扮十分古怪,这些人不敢当面顶撞,于是,纷纷在她走了之后小声嘀咕。
“这丫头打哪儿来的……你认识吗?”
“没见过,满嘴胡言乱语,你说她不会也是……”
远远跟在一旁的孔雀竖着耳朵,将众人所说听得清清楚楚,一路走来,白眼都快要翻到脑袋后头去。
他就猜到,不论这城里杀人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先前那些死者遭遇厄运都和城里这些长舌的伥鬼脱不开干系。
或许原先只是一件简单的小事,但一旦被人嚼了舌头,最后便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成了该死的邪祟。
不久前,南天烛说了,既然与众不同就会被盯上,那她便是最好的诱饵。
他们刚从城外来,与当地人并不熟络,若是再能展现出恰到好处的“怪异”,那应当很快就会吸引来暗处的目光。
这对于南天烛来说自然不是难事。
潭州这样的小地方,百姓生活谈不上富足,自然也不会日日更衣,他们衣服上沾着的血气,菜香,甚至是香火味,在南天烛的鼻子面前根本无从遁形。
她需要做的,不过是像她小时候每日做的那样,为他们“卜”出这些一目了然的东西。
根据南天烛的猜测,若是她表现太过异常,那道影子应该很快就会出现。
事实一如他们所想。
随着太阳西斜,孔雀渐渐发现,一直跟在南天烛身后的,不止有他一个。
不知从何时起,一个穿着灰色粗布衣的男人就一直徘徊在南天烛身旁,时不时还会凑得很近,像是在听她说话。
孔雀心头一跳……会是他吗?
乍一看,此人甚至生得颇为浓眉大眼,难不成私下里竟会做将人剥皮放血的勾当?
孔雀身为大夫,一早就注意到此人剥皮的手段干脆利落,简直就像是在处理一只牲口……这绝非寻常人可以做到。
他心中陡然升起一团疑云,目光紧紧锁在那人身上,发觉他又跟了南天烛一段,然后便一闪身,拐进了一条巷子。
孔雀自是不会轻易放他走,打了个呼哨,南天烛与他对了眼神,两人立刻便跟进了巷子,一路远远地跟在那人身后。
没有勾娘在旁,南天烛只会轻功,孔雀更是不通武艺,两人都很有自知之明,在先前就说好了,他们钓鱼只为让鱼上钩,至于将鱼抓出来,那是潭州官府该做的事。
也好在,此人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什么武林高手,两人便索性一路跟到了底,直到,那男人进了一间屋宅。
他莫不是住在这里?
南天烛想也不想飞身上了房顶,刚掀开一块瓦,她便看到那男人的屋子里,挂着的竟都是长长短短的镣铐!
什么……
南天烛瞬间给惊出一身冷汗,还未来及做出反应,她竟又听见那屋子的深处,传来一声孩子的笑声。
半个时辰后,孔雀和南天烛在潭州官府前迎面撞上步伐匆匆的孙老,而两人几乎立刻扑了上去:“找到了!”
孙老一愣:“找到什么了?”
“那个放血剥皮的影子!他屋子里还有孩子!”
先前三人有过一面之缘,南天烛知道孙老已在潭州官府当差了二十年,与孔雀二话不说便拽着他直奔先前那屋子。
不管怎么看,此人跟了南天烛一路,还住在一个满是镣铐的屋子里,实在是太过可疑。
南天烛和孔雀都知曹野病重,勾娘必是要在榻前照顾,不愿惊动他们,本欲报官,结果正好碰上了孙老,干脆就直接将他带到了那屋子前,指着门口说道:“那人就在里头!”
话音刚落,门从里头打开,孙老和那男人打了个照面,却是双双一愣。
“师父?”
“大耳儿?”
两人报出姓名的一刻,南天烛和孔雀都傻了眼,孙老一下笑出了声:“你们说的可疑不会是他吧?他是我养大的,也是我徒儿。”
他领着二人直接进了屋,果然,那满屋镣铐还在,不但如此,还有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唯独不见有孩子的身影。
南天烛不敢置信:“可我刚刚明明听见……”
听她这么一说,孙老引着她走到里屋一面铜镜前:“大耳是我捡来的,从小跟着我,现在也在官府当差,很多时候抓到人都是他来审,因为他会变声,平时在家没事就对着这镜子练练。”
说着,孙老招呼大耳过来,示意他露一手,而大耳斟酌片刻,再一开口,用的竟是个小姑娘的声音:“我平时得练,否则,很快就不会了。”
瞬间,南天烛和孔雀都惊呆了,孙老又道:“咱们潭州城小,大耳人又热心,平时不但帮着邻里修东西,变声逗孩子玩,还会帮衙门修些铁器,这些镣铐也是这么来的……要不怎么被人叫做小神火呢。”
“你也是当差的?”
南天烛看着那人瞪大了眼:“那你今天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你满大街溜达,行迹如此可疑,我当然要跟着了。”
大耳人如其名,长着一对颇有福气的大耳朵,满脸狐疑地盯着她:“说来,我没怎么见过你,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些人家里吃了什么饭,得了什么病……难不成,你是从城外来的……”
“别胡说。”
就在大耳将要脱口而出那两字时,孙老及时打断了她:“这二位都是跟着巡察使来的,怎会是那种不干净的东西?”
“巡察使……小人不知二位大人身份,实在是失敬了!”
见状,大耳慌忙要赔礼道歉,孔雀赶紧摆手制止:“巡察使还在休息呢,我们俩没这么大官威,就想知道,你今天在大街上跟我们,是因为觉得我们是从城外头来的妖邪?”
他话说得直白,大耳不禁苦笑道:“毕竟咱们潭州之前不是有过教训吗?叫那钱老七藏在城里这么久,吃了那么多孩子,师父也常说,当时阮将军车裂了钱老七后十分生气,还特意将当时的衙役都找去,问他们为何会纵容这妖人在城中杀了这么多人……那可是神火将军啊,我从小跟着师父,也知神火将军天威,发过誓,绝不能再将另一个邪祟放进城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