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知为何,曹野外表瞧着虽然文弱,但说这些话时,却又有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气势,就像是,他对这一切都胸有成竹……
他们都知道了。
无忧真人的手心里顿时沁出一层薄汗。
如果屋里只有这位裴公子一人,以无忧真人的轻功,他有把握自己一定能跑得掉。
可偏偏,有那个姑娘。
从勾娘进门开始,无忧真人便能感到她身上冰冷刺骨的杀意,明明他之前也见过她,而那时,勾娘分明就只是个说话动听的浣衣娘子……
有这个女人在,他未必能跑得掉,除非……
无忧真人余光撇见地上的棒槌,心思动得极快,下一刻,他出手如闪电,一把抓过曹野死死扣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对堵在门口的勾娘说道:“让开!”
事出突然,曹野给他掐地忍不住咳嗽起来:“真人,你这又是何必……”
“闭嘴!我说了让开!否则我现在就掐死他!”
和勾娘共处一室的时间越久,无忧真人后背便越是冷汗密布,他看得出,勾娘很在乎她这个东家的性命,只要能给他争取一点时间,只需要一点逃跑的时间……
“什么人夜闯山门!”
然而,还不等勾娘挪动半步,黑夜里竟是忽然又响起数道脚步声……这步法本就是他教的,无忧真人又哪里会不知道他们的速度有多快,等到他想松手时,一切都已经迟了。
“师父!”
率领一众弟子,宋渊第一个赶到了掌门屋前,震惊地看着无忧真人脚下躺着一人,手里还掐着一人。
而引着太和山弟子跑了一路的南天烛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孔雀!孔雀呢!水……水!跑死我了!”
“你别暴露我呀!”
藏在暗处准备随时给曹野扎针的孔雀见状赶紧将水袋扔给她:“这种要出人命的事情,别把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卷进去!”
“什么……你们……”
事到如今,无忧真人终于知道眼前这位裴公子在演什么戏码。
为何他要故意惹怒自己,又为何他要故意靠近自己……
眼下万事休矣,想到这些年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无忧真人只觉一股怒火直冲头顶,握在曹野脖子上的手掌骤然一紧,本是想要取他性命,却不料,曹野对此早有准备,立刻便用戴着指环的手死死抓住了他,四指并紧,用力按下侧边活扣!
“小野,你身体虚弱,要和人硬碰硬确实太难为你了,这套指环是我特意托人给你打的,内里藏着尖刺,只要按下活扣便会弹出,足够给你争取出时间逃跑了。”
记忆里阮云夷所说清晰浮上他脑海。
就在十四岁那次遇袭后,阮云夷尝试教给他一些防身术,只是曹野身子骨实在不争气,招式都用得软绵无力,无奈之下,阮云夷也只好另寻他法。
自离开永州,这套指环他一直带在身边,只可惜,上一回在蜀州遇袭时没有戴在手上。
而这一次,曹野是无论如何都要让这套阮云夷的法宝见见血了。
只听铿的一声机括脆响,指环中的钢刺应声弹出,正插中无忧真人指尖!
都道十指连心,无忧真人便是个习武之人,也给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弄得眼前一黑,曹野趁机一肘打开他,大喊一声:“勾娘!”
一如他所料,恼羞成怒的无忧真人已然理智全失,见状竟也不逃,反倒大骂一声,挥掌便朝曹野后心拍去,只是他的掌风甚至还没挨到曹野衣角,眼前便有寒光一闪,一把长刀下一刻便横在他颈上。
“别找死。”
勾娘语气温柔,一身杀气却不作假,而无忧真人方才叫暗器扎得手指剧痛,如今脑中却反倒淋了冷水一般清醒,他看着面前女子起手动作,随即,目光又落在那把剑上。
“等等……这剑上的纹路,是麒麟纹……”
忽然间,无忧真人倒吸一口凉气,满脸惊恐地望向勾娘:“你,你拿的这是勾……”
说时迟那时快,还未等无忧真人说完,勾娘已然一把捏住他下颚,手中长剑一挑,一块血淋淋的东西应声而落。
而曹野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竟是无忧真人的半条舌头!
第29章
“勾娘你做什么!”
曹野后脊一寒,再看无忧真人已是满嘴是血,却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得捂着嘴倒在地上,痛得四处打滚。
“师父!”
站在门口的一众太和弟子见此情形又哪里还能坐视不管,纷纷拔剑而起,却听一声轻笑,勾娘白净脸上竟忽是拉扯出一个当称得上有些疯癫的笑来,随即便如同一直捕猎的兽,横剑便上!
“找死!”
分秒间,曹野甚至看不清勾娘动作,只知即便太和弟子最善轻功,和勾娘的剑比起来却还是慢了,随着铿锵一通乱响,包括宋渊在内的十多名弟子手中兵器竟接连被勾娘削落在地!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宋渊生生被一道强悍内力震落了手中剑,他看着不住颤抖的掌心,浑身冷汗直冒,实在想不到,面前这一身黑衣的高瘦女子竟会有如此可怖的功力。
而活动一番,勾娘才似终冷静下来,她仰头长出一口浊气,擦掉了剑上的血:“你们的师父沦落至此是罪有应得,要伤我东家便是罪该万死,他不是我对手,你们就更不是了……他现在还死不了,但你们要是再纠缠下去可就不一定了。”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却没人再敢上前,一片寂静之中,就只能听见无忧真人口中不住发出含糊的呻吟。
曹野用身上撕扯下的布条帮无忧真人止血,小心观察勾娘举止,发现方才她那突如其来的癫狂似乎转瞬即逝……
怎么回事?勾娘为何会忽然失控?
曹野心中一团乱麻,但眼下显然不能纠结在此事上,他大喊一声:“孔雀!还有山上还有没有大夫!赶紧进来给人止血!”
孔雀就站在屋外,闻言不敢耽搁,直接翻窗进来,按住挣扎不停的无忧真人开始给他施针止血,而见状,太和弟子中也走出一人,瞧着年纪略长,该是这山上医师,急急上来帮孔雀的忙。
“行了,你们刚刚也看到了,要不是勾娘在,我已经死在他手上了,是你们师父动手在先。”
将无忧真人交给孔雀之后,曹野终是得以满身狼狈地站起身。
他此时满身都是无忧真人的血,说这话实在是有些强词夺理,但曹野心里却更清楚,一旦勾娘再动手,即便是他也没有把握能让人停下。
看着一众如临大敌的太和子弟,曹野叹了口气,终是从身上掏出了那枚他藏了已久的牙牌,熟练地用拇指按住那个曹字。
“本官是朝廷钦定的巡察使,为调查神火将军仙蜕而来,若是今日死在这里,只怕你们都难逃干系。”
虽是下下策,但显然,此话一出,太和弟子手中的剑都低了三分,曹野见状趁热打铁,端出巡察使的架子,冷冷道:“此番前来,本官本是要查仙蜕天王胆,却没想到牵扯出了一桩十年前的旧事……杀仙鬼,你们应该都听过吧。”
余光里孔雀和那医师几乎将无忧真人扎成了刺猬,终于止住血,曹野这才松了口气,又道:“今日我上山来,本是要向你们说明杀仙鬼的真相,但是我也知无忧真人于你们而言,是让你们有饭可吃,有屋可睡的恩师,我要是轻易说出些骇人听闻的东西,只怕你们也不会信,所以本官只能用些法子,让顾三找上山来,逼他露出真面目,也只有这样你们才会知道,你们的这位恩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到底在说什么?”
一听杀仙鬼三字,众弟子暗自交换眼神,脸上不约而同露出心虚来,而南天烛见状得意:“你们是不是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啊?东山那条小路那么隐蔽,却也瞒不过我的鼻子……要不是最近你们做贼心虚,停了武斗,只怕上次我上山时就能闻到你们身上的血腥气。”
“什么……”
武斗二字一出,众弟子登时如遭雷击,更有人下意识想跑,却又被勾娘飞身拦了回来。
“我不过是切条舌头,你们就想要我的命,既然如此,杀人偿命,你们手上沾着同门的血,难道就不该死吗?”
勾娘微笑质问众人,语气虽然温柔,但却听得人汗毛倒竖。
“你们都知道了……”
身为大师兄,宋渊自然知道此事一旦见光,他难辞其咎,于是心一横,干脆直接开口承认了:“不过,武斗一事本就是由我主导,我这些师弟师妹不过是受邀参与罢了……他们许多年纪尚幼,少不经事,还请裴大人不要追究无辜之人。”
“你倒是仁义。”
曹野没料到宋渊竟是会想一己将此事扛下来,而一想到这些弟子出身寒门,他心中一时感慨,不由叹了口气:“宋少侠,我知你是想要保护你这些师弟师妹,但此事毕竟人命关天,本官调查多日早已查明真相, 知道这太和山上人人都参与武斗,无人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