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啊,你不是? 第64节

  孔宴秋的手臂慢慢松开,趁此机会,巫曦一下挣脱出来,跌跌撞撞地向后。
  “我不知道……”他小声说,“忘了、忘了这件事吧,是我一时冲动,我做错了……”
  孔宴秋的目光像两根钉死的钉子,怔怔地凝视着他。
  他的血液在燃烧,像熔岩一样沸腾了他的身体。他的额头已经冒出了细小的汗珠,手爪亦在不自觉地抽搐。
  一股热浪从头到脚地席卷了他,伴随着恍然的开悟,这个突如其来的,谁也想不到的吻,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最大的谜题宝箱——
  如果他不是爱着巫曦,如果巫曦没有爱着他,那这个吻算什么呢?而他们这几年的陪伴和依偎,他日思夜想,快要把自己煮沸、熬干,膨胀到要将他整个人炸碎的这股焦渴,又算什么呢?
  “为什么亲我?”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沙哑,孔雀直起身体,朝巫曦迈出一步,身后双翼投下沉沉的阴影,“仅仅只是……一时冲动?”
  巫曦的四肢已然软得像是煮熟的面条。
  孔宴秋向前一步,他就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
  他想像以往那样,用笑容将这件事轻轻盖过,可他的面颊早已烧得通红,连耳朵都红得要命;想说两句撒娇的软话,让孔宴秋快快放过自己,可连他的舌头也黏哒哒地酥了,两片嘴唇来回磨蹭,只发出些小动物般的哼唧声。
  巫曦声如蚊蚋,嗫嚅道:“我、我不……”
  他形容不出孔宴秋的眼神里含着多么狂热的情潮,他只知道,那非人的暗金色眼瞳一遍又一遍地刮过他的每一寸皮肤,这有如实质的目光,简直叫他不知道该怎么摆弄自己的双手。
  巫曦虚弱地揪住衣摆,任由轻薄光滑的衣料被掌心沁出的热汗浸湿。
  “你……你别这么看着我呀,难道你想把我吃掉吗?”
  最后,他声音发颤,勉力开了个玩笑,试图缓和寝殿里越发炽热,越发粘稠的空气,可更让他担心的事发生了——孔宴秋完全没有回应他的笑话,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一下。
  他的神色,他的眼睛,还有他更加逼近的动作,似乎都在对巫曦的提问报以笃定的回答:
  是的,你说的没错。
  野兽是不会矫饰,不会犹豫,更不会惺惺作态、忸怩谦让的,它们的天性就是狩猎与被狩猎,蛮横的欲望昼夜不休,奔流在野兽的血管里。发现了破绽,它们就进攻,看到了猎物的足迹,它们就凶猛地追击。
  此刻,巫曦的破绽一览无遗,他逃跑的足迹,也被完全看透。
  巫曦抿着嘴巴,感觉自己快要哭了。
  他往后退得太多,不防脚下一绊,失控地跌坐在巢床上。孔宴秋抓住机会,即刻欺身而上,彻底笼罩住了他。
  巫曦下意识想要推着他的胸膛,也被孔雀一把抓住手腕,直接按在胸口。
  “为什么要亲我?”孔宴秋重复着先前的问题,“你知道答案的,就告诉我,好不好?说啊,求你了,说吧。”
  末尾,他的语气掺杂了更多恳求的意味,那双暗金色的眼睛同时变得温软、湿润,像含着两汪水。
  “我不知道!嗯嗯,我不知道……”巫曦胡乱摇着头,试图逃避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空气已经太炽热,汗水从他的鼻尖和前额滴落,他的手臂和后背更是润着一层细汗。
  孔宴秋发出了一点若有所思的轻哼声,他盯着巫曦,缓缓低头,有那么一刻,巫曦几乎以为他会亲自己,但他停了下来,只是望进他的双眼。
  他们挨得这么近,巫曦完全可以数清他浓密的睫毛,看到他眼下两颗小小的泪痣,以及虹膜上恍若星河的深金色脉络——经历了脱骨换羽的蜕变,他的容貌更加英气勃发,好看得令人晕眩。
  他们的视线相互胶着,都用目光攥紧了对方的心魂。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眼睛很好看?”孔宴秋忽然说,他的气息吹拂在巫曦的脸上,令他肌肤发烫,呼吸急促,“黑得像夜晚的天空,但又闪着星星。”
  巫曦嘴唇蠕动,细声细气的:“没、没有……”
  “那么,”他似乎是笑了一下,“你的眼睛真好看,黑得像夜晚的天空,又闪着星星。”
  他说完这句话,便认真地低下头,将灼热的嘴唇贴在巫曦的眼角,不急不迫地亲了一下,又一下。巫曦的睫毛不安分地发抖,眼尾亦被亲得发红,像是委屈地哭过。
  年轻的孔雀亲完一边,再将啄吻蔓延到另一边,巫曦轻轻哼着,灼热的火花从这些细碎的亲吻中迸溅,沿着他的脊柱流下,把他变成了一小摊毛茸茸,暖洋洋的小水洼,可以融化成任何形状,渗透进任何地方。
  “用这么多亲亲贿赂你,可以吗?”孔宴秋哑声笑道,鸟类的体温比人高,何况是孔雀这样的大鸟?他散发出的热度完全包裹了巫曦,令神人汗津津地喘着气,“就告诉我吧,好不好?”
  即便是金刚石一样的心灵,也无法在这样的攻势下保持稳定了。巫曦喃喃地道:“我……因为我喜、喜欢你……”
  “喜欢”这个词一说出口,就代表他已经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巫曦叹出一口气,接着道:“你是我的心上人……好吧心上鸟……就这样!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你,我才不会管你呢……”
  终于。
  孔宴秋眼圈发红,恍惚地盯着巫曦。
  他终于认下了跟我的关系,从今往后,我的心不必再四处漂泊,流落无依,我的心终于可以落在他怀里,一生一世地依偎着他,只为了他而跳动。
  “你也是我的心上人,”孔宴秋哑声说,“我心里爱你,已经爱了很久很久了。”
  都说薄唇的人也容易薄幸负心,然而孔宴秋岂止是不薄情,他委实是太过浓情。
  他捉住巫曦饱满的下唇,将一个又一个吻绵绵不绝地印在上面。他暗金色的双眸居然变黑了,瞳孔也涨得过大,孔雀的手爪深深嵌进巢床,巫曦甚至能听见可怜的巢被巨大的压力攥得嘎吱作响。
  “不行!”赶在事态失控之前,巫曦面红耳赤,哇哇大叫着避开鸟舌头,“我们不应该……不应该这么做!”
  “不应该?”孔宴秋呼出一口火一样的热气,密不可分地压着他,四片嘴唇就像黏了蜜,紧紧缠在一处,“我掉下来那天,你就摸了我的尾巴,是不是?你现在说不应该,难道孔雀的尾巴是那么好摸的?”
  他的尾羽同时簌簌地展开,映照满室黄昏,灿灿的金光恍若波光粼粼的水面,沉重且炽热地压倒了巫曦的全部世界。
  巫曦欲哭无泪,真是要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孔宴秋:*伤心,失落,消沉*我不够好,我配不上你,我是最糟糕的……
  巫曦:*很生气,因为他竟敢这么说*过来,你这个可怜又无辜的东西,我会狠狠强吻你!*强吻了*
  孔宴秋:*被亲得魂飞魄散,立刻昏倒*
  巫曦:*大惊失色,哭了*哎哟!
  第63章 净琉璃之国(三十一)
  “真是受不了啊。”酸与喃喃道。
  “真是受不了啊。”鬿雀应和道。
  “受不了啊。”鬼车麻木道。
  “啊。”蛊雕说。
  蛊雕被迎面打来的一颗明珠弹子击中,掉落廊下,没一会儿,又晃悠悠地飞上来了。
  “他拿弹子砸我。”蛊雕说,“怎么不砸你们这群贱鸟。”
  “你知足吧,”酸与说,“要搁着以前,你早就被烧死了,还轮的着拿弹子砸?”
  “真是受不了啊。”鬿雀说。
  “受不了啊。”鬼车说。
  自从那一人一鸟确定了关系,几只迦陵伽频全是囫囵个儿地出了业摩宫,就算孔宴秋人逢喜事精神爽,大赦天下的慈悲了。
  然后,在业摩宫里,随处可见的景象就变成了——
  “哈!你终于输啦!”巫曦拍着手,双颊高兴得飞红,“快快快,轮到你替我做事了!”
  “嗯,”孔宴秋不着痕迹地收回掷弹子的手,凤眼含笑,柔情脉脉地望着巫曦,“要我做什么事?”
  巫曦支着下巴,思索了一阵,他甜丝丝地说:“我要你……给我摘一朵花儿!而且,是开在现在这个时节的花。”
  他就是说“我要你摘一朵开在太阳上的花”,孔宴秋也会像喝了蜜一样,神志不清地应承下来。
  于是,伴随双翼的拍击声,世间仅此一只的黑孔雀即刻纵身飞出,巫曦一边低头拨弄棋子,一边咬着嘴唇傻乐,不消片刻,孔宴秋便裹着一身的风雪回来了。
  他黑紫的锋利手爪中,当真捏着一朵碗口大的白花,花蕊如玉,馥郁扑鼻。
  “清风玉露?”酸与说。
  “清风玉露。”鬿雀说。
  “估摸着跑去扫荡了鹿蜀的花圃。”蛊雕说,“可怜鹿……!”
  蛊雕被迎面打来的一颗明珠弹子击中,再次掉落廊下,然后又晃悠悠地飞上来。
  “怎么不砸你们这群贱鸟,”他怨气深重地说,“难道只有我一个该打吗?”
  “真好看!”巫曦惊喜地接过花,闻了闻,“好香啊……是清风玉露吗?可别叫它干枯了。”
  孔宴秋拿过一个玉瓶,里头装满灵露,他将花插进去,微笑道:“你喜欢就好。”
  “行吧!”巫曦大度地说,“就算你过关啦。”
  孔雀眉梢一挑,做出惊喜的模样:“实在感念殿下的恩德。”
  一人一鸟继续下棋,半晌,巫曦皱着眉头,发出即将落败的可怜哼哼。
  “好嘛,我输了,”他抬起眉毛,用那双无往不利的小狗眼睛瞅着孔宴秋,“你要我做什么?”
  孔宴秋佯装严肃地咳嗽了两下,还没说话,耳朵尖上已是晕了一层薄红。
  “我要你……”他俯身,越过棋盘,轻轻地压低了声音。
  “你要我……?”
  “……我要你亲我一下。”孔宴秋喃喃地道。
  “什么呀!”巫曦的脸红得要命,他慌张地瞥着四周,生怕有人会突然跳出来,大声说“你们这是伤风败俗!”,但很可惜,业摩宫的妖鸟早就在这些天吃够了教训,一见他们开始对视,傻笑,便知道大事不妙,赶紧一窝蜂飞远了。
  “旁边……肯定会被人看见的,”巫曦结结巴巴地道,“你换一个要求,你换一个!”
  孔宴秋:“嗯嗯,我不换,我就要这个。”
  一经对视,他们的眼神立刻难解难分地揉在一处,像灼烧的火焰,加热了周围的空气。孔宴秋饥饿地注视着他,目光中带着强烈的喜爱和渴望,似乎仅凭眼神,就能将巫曦整个含在嘴里。
  他看起来既想跪倒在巫曦身前,又想将他抱起来,钉在他们的巢床之上。如此犹豫不决的两种情态,令他盯着巫曦嘴唇的目光越发狂热,仿佛连魂都要丢了。
  “那……那只能亲一下!”巫曦期期艾艾地道,“只能一下哦……”
  孔宴秋的注视快把他煮沸了,巫曦红着脸,倾身过去,在对方的嘴唇上一触即离。
  他刚想说“这下可好了”,便被孔宴秋捏住腰,横抱着一把压到桌上。
  棋盘翻倒,雨珠似的棋子落了一地,湿哒哒地在地板上滚动,连成绵绵不绝的漓淋滴响。
  很久之后,响声才停下。
  巫曦脸红耳赤,鬓发散乱,像一块皱皱巴巴的小手帕,被孔宴秋紧紧揉在怀里,嘴巴也肿得跟蜜蜂蛰过一样,亮晶晶地泛着光。气得他想狠狠捶对方两拳头,可惜全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
  “说了只亲一下!”巫曦气急败坏,“你违规又违约!”
  “可是,我们的嘴巴都没有分开呀,”孔宴秋无辜地说,“没有分开,不就只能算一个亲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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