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这时候已经是学期末,谈意惟要考的试不多,大部分课程都是交作品或者论文,还可以放心地到处玩,而阮钺正是忙的时候,十几本教材要背,周末还坚持做家教,几乎是有点焦头烂额,只能在每个番茄钟的间隙里回消息。
谈意惟和孟流下了高铁,来接他们的是迟映鹤。
迟映鹤也参加这次展览,先他们一步来到首都,已经在酒店住了好几天,去展馆组装修整了自己的作品,也见了不少艺术家朋友。迟映鹤在圈里其实很有人脉,他的父亲是著名书法大师,一幅字画有时候能卖到上百万价钱,从某种角度看,其实他也属于所谓的“艺二代。
因为本来就有经济基础,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艺术,不用考虑商业价值,就走参赛拿奖的路,也闯出了一片天地。和很多艺术家不一样,他很少有精神痛苦,作品大部分也是追求“唯美”的产物。
不需要有意义,只关注“美”的形式,保持美的永恒与纯粹,是他一直坚守的价值追求。
主办方给参展的艺术家订的是商务标间,谈意惟蹭了孟流的房间,又被迟映鹤自费升了级,免费住上了超级贵的行政套房。
谈意惟跟着孟流刷卡进门,小小声地惊叹了一下,然后立刻掏出手机录像,一边走一边拍,想要发给阮钺看。
在门口经过玄关,然后是会客区、用餐区,茶水间,茶水间里有一个巨大无比的吧台。软饮、咖啡,浸在冰桶里的德国啤酒,拉开最下面的抽屉,甚至看到了一小瓶飞天茅台。
谈意惟觉得很新鲜,一样一样地拍,包括卫生间的大浴缸,卧室里的巨幕投影,最后拍了自己的脸,说:“阮钺,我到酒店啦,很安全,你放心嗷!”
半小时之后,阮钺回消息了,只回了一句,问他住这种房间钱够不够花。
谈意惟刚刚收拾好东西,歪在云一样柔软的沙发上看落地窗外渐渐亮起霓虹的城市景观,听到消息提醒,很高兴地摸出手机来看:
“不是我们花的钱,是一个艺术家哥哥帮我们升级的。”他啪啪啪地打字,心里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一向对钱的事比较迟钝,当然这也是很多“搞艺术”的人的通病。
看了这句解释,阮钺在那边沉默了,谈意惟等了一会没等到回复,以为大学霸是又投入了紧张激烈的复习,有点失落地放下手机,准备回房间看看投影怎么玩。
孟流泡完澡,穿着酒店提供的丝质睡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到谈意惟还坐在原地没挪窝,一脸傻相地正盯着手机发呆。
“咋啦?不给你那个五阿哥发消息啦?”孟流擦着头发,随口问道。
自从他给谈意惟制定了“温水煮青蛙”式追人计划之后,阮钺在他口中的代号就成了和“蛙哥”或者“五阿哥”,谈意惟一开始觉得有点奇怪,但后来听得多了也就顺耳了,没再发表过什么异议。
“他……他给我转了8000块钱。”谈意惟猛地抬起头,看着孟流,干巴巴地说。
“靠……为啥啊?”孟流震惊了一下,一个大跨步飞到沙发上,伸长脖子去看谈意惟和阮钺的聊天界面。
“他说,他说不让我花别人的钱……”谈意惟把手机屏幕往孟流那边偏了偏,证明自己没有在说谎。
“这么壕??他是富二代?”孟流眼睛越瞪越大,盯着屏幕发问。
“不是,都是休息日兼职赚的。”谈意惟愣愣地说,心里觉得很迷茫,也不知道这钱是该收还是不该收。
孟流忽然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坐直了,双手握住谈意惟的肩膀,十分正经严肃地说:
“朋友,你那青蛙哥哥要是不喜欢你,我把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哈。”
“啊?那多血腥啊。”谈意惟皱了皱眉毛,很不赞成地讲。
话音刚落,孟流就开始大力摇晃他的肩膀:“你给我认真一点!!!赶紧收钱,听我的,快快快收下!”
谈意惟知道,除去每个月的房租和阮钺自己的生活费,这八千块几乎是这个学期他赚到的所有钱,是牺牲了几乎所有课余时间换来的一点生活的底气。
他有点犹豫,手指虚虚地在收款按钮上滑了两下,但孟流还一直在催,说你要是跟五阿哥见外,他肯定是要更伤心,钱财乃身外之物,这是他的一片心意,你怎么能不收呢怎么能不收呢?于是在怂恿之下,谈意惟还是按下了收款键。
“那我们要不要把这个钱还给迟映鹤啊?”谈意惟接着问。
“还什么啊?”孟流敲了他脑袋一下,“八千块钱,一晚上房费都不够。你别告诉蛙哥就行了。情侣之间,也要学会适当地隐瞒。”
谈意惟摸摸额头被敲痛的地方,还是总觉得有点良心难安。
第二天一大早,迟映鹤带着他们去了展馆。
展馆在一片艺术园区里,布展已经完成,只等明天正式开展。今天,他们过来对展品状态做了最后的确认。
迟映鹤的参展作品是一颗巨大无比的榕树,树干极粗,茎上垂下无数条气生根,盘根错节地扎在地上,很有树大根深、坚固无比的感觉。
但是,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一整棵树,都是羽毛做的。
细小绒毛做的皮,片状羽毛做的叶,中空的羽杆根根相接做成枝,初生的羽管碾成粉末,洒在根部做泥土,外形庞大的巨树实际上具有极轻的重量,迟映鹤就给这件作品起名叫做《轻》。
孟流和谈意惟围着这棵树转了几圈,惊叹于作者的耐心,迟映鹤看上去养尊处优,甚至有点仙气飘飘的样子,没想到创作起来竟然有这样大的热情与耐力。
谈意惟扶着护栏,很羡慕地看着里面的展品,心里想的是如果自己也能有条件做出这样的作品就好了,但现实的情况是,毕业之后谈新不可能支持他做职业艺术家,他也没有信心能靠“艺术创作”养活自己,更没有信心靠自己养活“艺术创作”。
晚上,迟映鹤请他们吃了烤鱼,邀请他们回江滨之后去他的工作室看看,到现在,迟映鹤好像还对谈意惟当时做的《生命补剂》印象很深,说如果有兴趣的话,欢迎他们来自己工作室一起搞创作。
“我那边工具、材料都全,也有专业的经纪人,你们如果做出得意的作品,可以请他帮忙找找出售渠道,或者报名参赛冲奖,机会还是很多的,要继续加油。”迟映鹤是这么鼓励他们的。
谈意惟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和已经小有名气的艺术家一起“搞创作”,权当他是在讲客套话,没怎么放在心上。回到酒店之后,孟流去健身房跑步去了,谈意惟急匆匆冲了澡,就扑到沙发上给阮钺打视频。
通话很快被接起,阮钺坐在书桌前,脸色有点发灰,他把手机放在了支架上,自己拿着鼠标不知道点来点去在干什么。
“在干嘛嘞?”谈意惟把手机举高了,让自己整张脸入镜,高高兴兴地打招呼。
“在刷线上题库,马上要考试。”阮钺抹了一把脸,这几天几乎是连轴转,每天都复习到深夜,他暂时地松开鼠标,看向手机里的谈意惟。
“黑眼圈怎么这么重……”谈意惟重新把镜头拿近,凑上去仔细看着屏幕。
阮钺真的很辛苦,学医真是太累了,谈意惟想逗阮钺笑一笑,就顺手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块橡皮,讲,“别担心哦,我来帮你擦掉。”说着,真的拿橡皮在屏幕上擦了擦,作势要擦去阮钺眼下的乌青。
阮钺不出所料地隐隐笑了一下,但也没接他的茬,只是问他,今天看展收获大不大。
“嗯嗯,很大,亲眼看艺术品实物,真的和看图片资料很不一样,我以后也好想做职业艺术家呀……”
“嗯,我也觉得你很适合的。”
“但感觉……做这个真的很难赚到钱诶,全职做的话估计就活不下去啦。”谈意惟露出一丝愁容。
“努力进步就好了。”阮钺言简意赅地劝慰他。
阮钺一向不怎么为未发生的事内耗,认为人所能掌控的只有此时此刻的行动,与其担心将来,不如专注于当下要做的事情,他和谈意惟又聊了几句,就把目光转回到了在线题库上。
谈意惟这时候又想起阮钺给自己转的八千块钱,心里有点惭愧的不安,他安静下来,从包里取出画板开始画速写,远程陪着阮钺一起刷题复习。
阮钺找的在线题库是以各本教材的章节为单元,他今天复习的是《组织学与胚胎学》,刚刚刷完第12章 《免疫系统》。
做了会儿题,他起身倒水喝,又看了看保持视频通话的手机,见到谈意惟把手机横屏靠在茶几上的水杯前,正安安静静地在画画。
谈意惟身高并不矮,但因为身材瘦弱,整个人看起来小小的,穿着纯棉的家居服窝在绵软的沙发靠背里,就很招人怜爱。
阮钺一边喝水,一边多看了谈意惟几眼,正想开口提醒说不要这样窝着坐,对腰椎不好,就忽然发现在对方身后,一半在画面之外的立式衣架上,好像是挂着一条带钻的黑纱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