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白舟操作了一会儿,调出饲养日记,发觉贺望泊当年的确认认真真地养过它一段日子,在白舟离开以后。
  白舟心里泛酸,他关掉了电子宠物,重新放进床头柜。
  他将行李箱搬到门口,贺望泊过来帮他装上车,问他接下来要去哪。白舟不想暴露程桑柳的地址,所以只报了个附近的街名,贺望泊可能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没有细问,送了白舟到达目的地,帮他把行李搬下车。整件事就像普通朋友来帮忙搬个家,丝毫没有分开时的那种哭天喊地和歇斯底里。
  白舟拉起行李箱的手柄,站在贺望泊跟前。那种预感愈发强烈,他心里有些难以名状的情绪,忽然白舟张开手,抱住了贺望泊。
  这街上还有人。白舟向来不习惯在公众地方做出亲密举动,他也觉得自己奇怪,刚一抱上就松开了。
  但贺望泊已经红了眼眶。
  他伸出手,隔着一段距离,虚虚地抚摸着白舟的脸庞。
  始终不敢再触碰。
  “我后天来接你,”贺望泊说,“在这里,早上九点。”
  后天是白桨的忌日。
  【作者有话说】
  还是决定入v了,因为v文有多一点曝光的机会,感谢大家理解(虽然万人迷在本站好像不太受欢迎,但我还是喜欢哦耶
  第50章 “白舟,我放你自由。”
  私人病房相较起普通病房要安静许多,没有各种仪器此起彼伏的响闹,更没有人来人往的推攘声。白舟在病房外面的走廊站着,因为四围太过静,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护士推门出来,朝他点头示意,说病人同意他进去了。
  白舟道谢,转身走进了房间。
  这是一间采光极佳的病房,日光轻盈地充溢其中,让人联想不到死亡,但病床上的男人枯黄消瘦,奄奄一息。
  贺择正的癌症已到末期,回天无力,现在是在做一些缓解性的治疗,比如吗啡镇痛,好让这最后一段路不至于太难挨。
  白舟曾经是名医生,见惯了生命到最后一刻是什么模样,可他依旧无法习惯这种烛火将灭前的暗淡。
  “贺先生,”他自我介绍,“好久不见,我是白舟。”
  -
  车子驶上了高速,贺望泊带着白舟离开了南淳。
  贺望泊从未明说,但白舟知道此行的目的地。他倚着车枕看窗外无边的海,波光粼粼的大海。如果我是一条水母就好了,他错乱地想,水母没有大脑,更没有什么情感中枢。
  他这样想着,不知为什么就说出来了:“我们下辈子一起做水母吧。”
  贺望泊没有深究他这无头无尾的一句话,反而笑着问他:“你难道下辈子还想遇见我吗?”
  “如果是水母的话,”白舟道,“可以。”
  贺望泊没说话,白舟也不再吭声。
  他们停在白桨的墓园。不是扫墓的季节,墓园里没有人。天气很好。白舟刚往上登了两步,就被贺望泊叫住。
  “我背你吧。”他拍了拍自己的背,让白舟上来。
  白舟摆摆手,“我能走……”
  “上来吧,”贺望泊的目光落在白舟的左侧腰腹,只一秒就迅速移开,“你的伤刚好。”
  对于愧疚感白舟深有体会,于是他不再坚持,顺从地趴上了贺望泊的背。
  贺望泊的背宽而厚,体温很高,贴着白舟的胸腹,源源不绝地传送着热度。
  白舟趴在上面,就像趴在了一艘沉稳行进的船上。
  他情不自禁地搂着贺望泊的脖子,忽然之间,有很多话想跟贺望泊说。在脑海里挑来捡去,哪一句都不合适,每一句都太突兀。最终他只是说:“我去看过你爸爸了。”
  “嗯,”贺望泊闲聊一般问,“聊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谢谢他……嗯……三年前,他给了我一个选择……”
  “我理解,”贺望泊说,“三年前他做得对,至少你能继续读书。”
  “……离开的时候,我还去见了王师姐,”白舟带开话题,“我好像没跟你提过,其实我在第一医院的工作是王师姐介绍的。她对我一直很好,我们聊了一会儿,我说我不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好像不适合做医生,然后她问我要不要继续读书。”
  白舟都没料到自己原来这么多话,他把脸贴在贺望泊的肩颈,絮絮叨叨地要将这一生的话都说出来似的。
  “我想了想,好像读书的时候确实没有那么难受。我做肿瘤科,我们一般处理外科切不掉的末期癌症。很多病人其实都没有康复的可能性了,我能做的只是尽量让他们活久一点,可以再完成几件心愿。”
  “我总是看着别人死,爸爸、妈妈、妹妹,我的病人。”
  “很多次我都想,我选错了,我不应该做肿瘤的。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死亡,是我高估了自己。”
  白舟的骨架小,本来就轻,大伤一场更是掉了不少肉,背起来不应该这么重的。
  贺望泊吃力地想,他背着白舟,而白舟又背负着些什么呢?
  这么多年,他竟从未真正了解过他,聆听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仅仅是因为白舟嘴笨,什么都藏在心里,还是因为他贺望泊太自私,一直都只顾着自己,觉得受伤的只有他。
  “你已经很努力了,”贺望泊说,“要试过才知道不适合,如果读书比起工作没有那么沉重,那就继续读下去。”
  “嗯,我在伊尔伯斯的导师很好,他做的方向我也有兴趣,是免疫治疗。他曾经说欢迎我随时回去找他,我可能会回去伊尔伯斯……伊尔伯斯,很漂亮,是个海国。我的大学在格莱港,是伊尔伯斯最繁华的港口城市。从市中心开始,往哪个方向骑车,最终都会骑到大海。”
  “开心吗?”贺望泊问。
  “开心。”
  “那就好。”
  白舟说起他在伊尔伯斯的三年,他在一间中餐厅打工,老板夫妇对他很好,有时还带他去旅游。他说自己的人缘好,遇到的人全都对他很友善。贺望泊心想这句话错了,他就对白舟不好。
  有空的时候,白舟会沿着海岸线骑自行车。这是格莱港的特色之一,几乎要将整座城市圈起来的海岸线,另一特色就是面具节。
  每年的十二月一到,游客便从四面八方涌来,每个人都会戴上面具。面具节当天,入夜以后海滩四处都是篝火。如果这时有人邀请你跳舞,你是不能拒绝的……
  他这样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字都从心底最深处出来,带着暖意,拂过贺望泊的耳朵。
  贺望泊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生动的白舟,和在游艇的那次一样无忧无虑。
  其实我真正想要的一直都很简单,贺望泊想。
  他静静地听着白舟说话,不切实际地暗自祈祷这条路永远不会走到终点。
  在白桨的墓前停下以后,白舟就收起了那些闲来无事的话。两人之间是一种风雨欲来之前的平静。
  墓碑镶着白桨的照片,少女浅浅微笑,安静地注视着她的哥哥和贺望泊。
  而后贺望泊开口了:“当年她说的话是对的,你和我在一起没有幸福的可能。我永不知足,无法停止向你索求。”
  “舟舟,你曾经问过我,在这世上我唯一关心的事,是否只有你会不会离开我。”
  “现在我能回答你,不是的,虽然这句话由我来说很可笑,毕竟我毁了你这么多年的人生,但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所以舟舟,我放手了。”
  秋冬之际的墓园,时而有雀鸟啁啾。蔚蓝的天幕之下刮过一阵清冷的风,穿过了贺望泊漫卷的头发,也翻动了林间的叶片。
  叶片大多枯萎,摇摇欲坠地在枝头挣扎无果,散作满天。
  这一幅画面后来白舟记了许多年。
  他经常想起那时贺望泊的眼神,他再未从任何人身上见过那种眼神。原来爱到了尽头是想要毁灭自己的。
  “还记得你说喜欢我的那晚,我问你愿不愿意为我去死吗?”
  “我曾经想找一个可以为我而死的人,我以为这才是真正的爱情。可是,等你真的差点死在我眼前,我才知道我错得有多离谱。死很简单,活着才难。舟舟……我……”
  “我知道我不配说那三个字,但我的确……”他似乎想解释,最后却只是自嘲般地轻笑了一下。
  “总之我会为你好好地活下去,这是承诺,你不必担心我再寻死,我不会再用任何方式干涉你的人生。”
  “你可以爱上别人,”贺望泊说,“你可以忘记我。”
  “白舟,我放你自由。”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这个情节!超喜欢!(今晚还有一更哦!
  第51章 kleoirieu
  伊尔伯斯在南半球,十二月是夏天。程桑柳打着哈欠从机舱里出来,眯着眼睛看玻璃通道外灿烂的天气,想着前晚她还在南淳深冬的机场里撕着暖宝宝的包装,顿觉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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