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其实他的心里都在喊:钱啊!钱啊!钱啊!
  我爱金子!我爱它!!
  还有银子,也蛮喜欢的!!
  但是,在众人的瞩目下,他只能淡然。
  独自出任务的时候,白情终于可以申请任务经费!
  换句话,他能摸到钱了!
  不过,在拿住经费的时候,他还是得一脸淡然:“财帛?唉,我不要……罢了,你既然坚持,我就先拿着罢。”
  一到了目的地,他就不顾一切直奔邪魔所在,二话不说一顿干,毫无什么圣子的斯文可亲。
  待正事办完,贴上易容面具,他就开始买买买!
  先买一双丝绸鞋子,舒舒服服!!
  再买软乎乎毛乎乎的大氅,裹在身上又豪华又保暖!!
  身为男子,要束发,当然玉簪冠冕也要来一套。
  看着镜子中玉树临风的自己,心里也是暖呼呼的。
  打扮好了,白情高高兴兴地去城里最大的酒楼,银票往桌上一拍:“好酒好菜都给老子送上来!”
  是的,这个圣子爱好自称“老子”。
  一到了民间,他就是满口老子有钱满身铜臭的来自京城的臭纨绔。
  因为长期辟谷,其实他的消化能力也一般。
  每次下来都是大吃大喝,一下子都是受不了的。
  回到华丽的客栈他就开始半夜的呕吐。
  但是他一般抱着马桶吐一边乐,跟个神经病似的。
  吐完了就清洁,熏香。
  不是那种禅意十足的檀香,而是点名要最脂粉最庸俗的香,熏得一屋的芙蓉春暖。
  白情裹着大氅,拍着银票,对店小二大声强调自己怕冷。
  屋子里便要烧着足足两个炉子的银丝碳,合着瑞脑消金兽,整个屋子又香又暖。
  他便裹着丝被睡,睡一个昏天黑地,睡一个日上三竿。
  不敲钟,不晨礼,不念经。
  就是吃喝睡。
  爽。
  白情就这么晃晃悠悠地混过了半个多月,票子花得跟流水似的,直到口袋里比脸还干净,才迤迤然把人皮面具一脱,抖落一下压箱子的圣子长袍,在身上套上。
  当然啦,穿长袍之前,他得先把那些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扒拉下来,这些对他来说,还算轻松(虽然心疼得要命)。
  但最要他命的,还是脱鞋!
  每次把精心挑选的绸缎鞋子剥下,脚一落地,那股子冰凉直窜心窝子,他都恨不得捧着鞋子唱一首柳永的《雨霖铃·寒蝉凄切》。
  只不过,当他披上白袍,飞身而出,提着邪魔的骨骸,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就又是那个超凡脱俗、不染纤尘的圣子大人了。
  百姓们眼见圣子除掉邪魔,纷纷欢呼雀跃,感激涕零,连声称谢。
  白情脸上则条件反射地挂上一抹温和而又略带疏离的微笑,高高坐在铜莲台上,宝相庄严,口中诵念着经文,为众生祈福。
  末了,就在众人的交口称赞中一挥衣袖飘然而去,只又留下一则莲教圣子除魔卫道的传说。
  之后,他才慢条斯理地骑上了一头毛驴,悠悠然朝着首都的方向进发。
  身为圣子,得守着清贫的日子,坐马车那种奢侈的事儿是想都别想了。能骑上这匹毛驴,还是看在他除魔有功,可能身体有所损耗的份上,才特许的待遇。
  不过,有坐骑也比没有好。
  白情一想到要赤脚走回京师,都恨不得在江边自刎,再世为人。
  这劳什子的圣子,谁爱当谁当去!
  ——白情心里嘀咕着,但脸上却依旧保持着那份超凡脱俗的淡然神色。
  仿佛只要一披上那身透风的白袍,他就自动自觉戴上了圣光普照的面具,从头到脚,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透着一股假模假样的清新脱俗。
  他就这样骑着毛驴,慢悠悠地朝着首都的方向行进,心里却在盘算着,这圣子的日子,究竟还要过多久。
  上一任的圣子干到了一百六十五岁,古莲才降下启示,预告辞迎接任圣子。
  据老圣子自己回忆,卸任当天,老圣子趿上鞋子回家就着风干腊肉干了三碗白米饭。
  白情心想:我不会也得干到一百六十五吧……
  那时候的我还咬得动风干腊肉吗?
  翻遍史书,圣子提前退休的唯一办法就是因公殉职。
  想到这儿,白情不禁怅惘。
  他骑在毛驴上,目光远眺前方,心中五味杂陈,思绪纷飞。
  就在这时,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让他的心神猛地一颤。
  他定睛一看:“太子……”
  景莲生就站在地平线边界的一颗松树下,西沉的落日正好悬在松枝之上,金光洒在景莲生刀刻斧凿般的轮廓上,有悬崖峭壁的冷峻森然。
  白情的心跳得飞快——每次见到景莲生,总是忍不住如此,真真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景莲生却是一脸冷峻,薄唇轻启,说出一串冰冷的话语:“嫣红阁桃花酿,三两银子;鹿茸鲍鱼羹,五两银子;羊脂白玉佩,七两银子;南海珍珠串……”
  白情大骇,惊得差点儿从毛驴上摔下来:这些……全都是白情这个月来的花销!
  这一笔一笔的,景莲生居然都如此清楚!
  也就是说,景莲生一直在暗中观察他!
  白情脸色苍白,那副一向端庄圣洁的圣子面具此刻也出现了些微裂痕,无法再完美地掩盖他内心的情绪。
  景莲生并没有一口气将白情这个月的所有花销全部背出来,或许是因为那样太花时间;又或许那样好像有点儿搞笑;再或者,他自己也根本记不住那么多琐碎的细节。
  他只是在看到白情脸色大变后,微微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好一个清贫乐道的圣子,竟是如此挥霍公款,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白情也不否认这个事实,钱的确是他挥霍了。
  但他理不直气也壮地挺直腰杆,硬邦邦地道:“我的所有私财都已充公,如今不过拿回来一点儿吃个饭买个衣服,又有什么问题?”
  “你所谓贡献私财,不过是沽名钓誉。”景莲生却不以为然,“表面上大公无私,私下却挥霍钱财,可见表里不一,道貌岸然。”
  被景莲生如此苛责,白情只觉心脏似被箭射中一样,疼痛难忍。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景莲生越发严厉,声音如同寒冰一般:“你们莲教,借着神明之名,行魍魉之事,中饱私囊,上行下效,横行无忌,乃至草菅人命……这些罪行,罄竹难书!”
  白情越听越觉得不是事儿,厉声打断:“你莫要血口喷人!我挥霍了这些钱财,我承认,你骂我就罢了,怎么还无中生有,扣上那样的大罪?莲教一向秉持教义,行善积德,何时做过你所说的那些恶事?”
  景莲生默然看着他,眼神如刀般锐利。
  白情又委屈又气恼,正要说什么,行囊里却响起一阵铃声。
  白情神色微微一变:那是他的相思铃响了。
  看着景莲生,白情的心下一动。
  当初的相思铃,一只给了景莲生,一只自己贴身收着……
  然而,听到铃响,景莲生丝毫没感到什么相思不相思的,反倒是一脸如临大敌。
  白情下一秒就明白景莲生为什么是这个表情了。
  太阳西沉,天色渐暗,银铃声动之间,附近的孤坟中竟然爬出了一个个鬼魂。这些鬼魂身形飘忽,面容狰狞,纷纷扑向景莲生,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景莲生挥剑反击,剑光闪烁之间,鬼魂纷纷被击退。
  他一边与鬼魂激战,一边用余光扫了白情一眼。
  这些鬼魂自杀式袭击景莲生,却碰都没碰白情的衣袖,。
  这看起来简直就像白情号令恶鬼围殴景莲生一样。
  ——大概景莲生也是这么认为的,扫向白情的眼神冷冷清清,没有丝毫温度,打得白情心肝一颤。
  就像是从那个眼神里,白情明白到,景莲生别说是喜欢自己了,不恨死自己,就算不错了。
  白情原想着出手相助,好撇清关系,但没想到,那些鬼魂全然不是景莲生的对手。
  景莲生三下五除二就破了这个恶鬼大阵,然后一剑西来,直刺白情眉心。
  白情不闪不躲,就站在那儿。
  剑尖停在白情眉心一寸之近的位置。
  景莲生没有刺下去。
  可能是因为就地杀死圣子,这个后果太大,不划算。
  可能是因为白情没有还手,景莲生出于武道精神也不下杀手。
  也有可能是因为……
  白情哭了。
  白情一下哇哇大哭:“景莲生……你……你……我……我……”
  景莲生收剑入鞘,蹙眉质问:“你这回又想使什么诡计!”
  白情呜呜咽咽中,还是抓住了重点,泪眼朦胧地抬眼问道:“什么叫做‘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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