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杀什么杀?你真是病的不轻。”俞书礼看着魏延这般癫狂的样子,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
  他走过去,盯着魏延的眼睛看了许久。
  那双眼睛里如今一丝亮光也无了。
  俞书礼叹了口气,还是别扭着把人拉了起来。
  所幸魏延对他的动作还算顺从,只是,俞书礼却发现自己手下这力道不太对劲……
  他借势捏过魏延的脊背骨骼,一步步从环着他的手臂往上摸去,却越摸越心惊。
  魏延慢慢地贴过来,见俞书礼并不排斥,索性整个人砸进了俞书礼的怀里。
  他全身的骨头软的厉害,哪里是旧病复发那样简单?联系他先前这走几步路都费劲的样子和这般差劲的脸色,俞书礼一个愣怔。
  那刚刚他走出来接自己,天知道魏延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让他自己看起来神色如常?被下了软骨散的人,连爬起来都困难的,他却偏偏能神色如常到门口来接他……
  不过是晚了些时辰罢了。
  俞书礼咬了咬牙,暗骂自己不是个东西。
  魏延在渠州这几个月,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现在只觉得心中溢满了愤慨和心疼。
  嘴上骂着的话戛然而止,俞书礼身子也不再挣扎。他不动声色地搂住魏延,让他更舒服些,边想着该如何把先前吵的那些话都忘了,然后哄怀里这人给自己瞧瞧还有没有别的伤。
  魏延窝在他的怀里,见他不走了,情绪倒是稍微稳定了下来,只是嘴角溢出的血迹不减反增。
  俞书礼这才发现,这血迹不是他咬出的牙龈的血迹,而是他咳呛出来的……
  他试图将魏延拉起些,替他擦干净嘴边的血迹,好让人舒服一些,谁知魏延就这样迎面栽了下去。
  突然,猛的一阵作呕声。
  地上一片狼藉。
  俞书礼避之不及,魏延吐出来的秽物就溅落在他的脚边。
  魏延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难得的片刻清醒让他如遭大难又后知后觉地感到羞惭,想要推开俞书礼。
  俞书礼大骇,却无视地上的痕迹,把人死死按住,抱远了些。
  小丫鬟再次端了药过来。门没有关,这一出就被人看了个遍。
  俞书礼遮掩住魏延的身子,转头看向那个丫鬟,怒骂出声:“你们平日里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
  小丫鬟却丝毫没有受惊,站远了些,反而一副嫌弃又习以为常的样子,悠悠看向魏延,道:“大人,奴婢早就说过了,您该喝药了。”
  魏延出了事,俞书礼终于开始正视眼前这个不太寻常的丫鬟。
  她踮着脚尖,胸腔气足,竟然是个练家子!
  她手里端着的药碗发出诡异的香气,热气化作水雾,融散在空气中。
  “季安……”魏延陷入迷乱,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只知道叫俞书礼的名字了。
  俞书礼心中酸胀的厉害。
  魏延一个人在渠州,受苦了。他自己却一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他。
  “我在。”俞书礼叹了口气,把魏延横抱起来,往床边走去。
  “季安,你别走。”魏延一边抽搐,一边低喃道。他的四肢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俞书礼紧紧抱着,生怕他掉落下去。
  “我不走,我喂你喝药好不好?”
  魏延微微点了点头,打起了一点精神眯着眼睛看他,见他不似说谎,才安心下来。
  俞书礼瞥了一边的小丫鬟一眼,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那药,可以喝么?”
  魏延“嗯”了一声。
  俞书礼把人放在榻上,才接过那丫鬟手中的药碗。“给我吧。”
  丫鬟瞥了眼床上不停翻滚的魏延,低笑了一声,转身任由他们去了。
  临行前,她对着正在关门的俞书礼道:“小将军,很遗憾,他千方百计要护你,可你还是不得不入局了。祝你们好运。”
  第48章
  俞书礼笑了笑, 迎面对上这面色深沉的小丫鬟:“是吗?风云变化,谁输谁胜还未可知,且看吧。”
  小丫鬟并不露怯,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冷哼了一声, 离去。
  魏延喝了药,吐血的情况好了些,只是整张脸还是一片惨白。
  俞书礼张开双臂将他揽住,擦干他唇边的药渍, 这才将药碗移开,问:“魏延, 你究竟是什么情况?又中毒了么?我记得先前除了寒症,别的都已经好许多了。”
  魏延半枕在俞书礼的膝盖上,侧头看他,“叫我仙卿。”
  “当啷”一声,药碗落在床案边。俞书礼抿着唇, 不说话。
  魏延将脑袋挪过来, 将面颊埋在俞书礼的腿间,身体?死死傍住他, 惶恐地望向俞书礼。
  俞书礼方一动身, 魏延的手指就勾住了他的衣摆。“你答应我不走的。”声音又低又轻。
  俞书礼没怎么见过魏延这个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烦躁,只觉得一股难言的情绪在胸腔中爆发。“你总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什么现在这副样子, 那个丫鬟又是谁,那群家丁和侍卫又是谁的安排?”
  魏延垂了头。“季安,我现在还不能说……”有些事情, 他恨不得永远按死在心底,也不想让俞书礼知道那些腌臜恶心的过往。
  失忆了,也有失忆了的好处。
  在没能解决一切之前,他都希望那些束缚压抑的旧事只困住他一个人,而不是折磨俞书礼。
  俞书礼气笑了:“不能说?你不信我?那你留我下来做什么?”他作势要起,形容和姿态一副要就此不见并且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魏延眸中大动,身上一阵抽痛。“我自是信你……我就是……”
  留他,不过就是贪心。
  其实早先和二皇子的交易就说的很清楚,俞书礼不能掺和进这件事情。
  就算二人最后谈不拢,崩了,他也早该在俞书礼进城之前,就派人拦住他,送他离开的。
  但太久没见了,魏延有些想念俞书礼了。
  他也迫切地想要知道,面对不得不二选一的艰难选择的时候,二皇子和自己,俞书礼究竟会怎么选。
  心中阴湿的占有欲终究占据了保护欲的上风,所以当时俞书礼所有的书信都被他自己压了下来,一封都没有回。
  就是为了让他担心。
  俞书礼果然还是来了。
  枉顾二皇子的安排,直接来了渠州。
  魏延心中忧喜交加。
  喜的是,他赌赢了,俞书礼选了自己。
  忧的是,在杨太医的帮助下,他体内压制了这么多年的毒性,因为在渠州赴宴,被浔阳侯的一杯毒酒,彻底被激发了出来。
  连好好护着俞书礼离开都还没做成,毒药直接发作了。
  他狼狈地吐血,呕吐,一片狼藉,精神失控,被人拿着解药威胁。
  自己最为脆弱和狼狈的一面,俞书礼全都看到了。
  魏延胸腔中发出阵阵呜鸣,羞耻感快要把他折磨疯了。
  但俞书礼待他实在温柔。
  温柔到,魏延贪心地想再得到一些关怀,仿佛那样就能止住身上的疼痛一般。
  欲望是无穷的底洞,吞噬着他那颗摇摇欲坠的心。
  他想,俞书礼若是能一直待他这样……皇位好像也是可以不要的……
  俞书礼正要站起身,却被一双手死死扣住了腰身。“我非不信你……只是……我总不会害你的,你再给我点时间,我把你送出去。”
  “送出哪里?渠州?”俞书礼挑眉:“我凭着圣旨进来的,我为什么要走?”
  “季安,这里不安全。”魏延侧身贴在俞书礼的腿上:“你听我的,离开渠州,很快,一切就结束了。”
  “结束?”俞书礼推开他,冷笑一声:“你是指太子造反,还是三皇子上位?你是他们谁的人?先前同我亲近,究竟有什么目的?这般哄我,好玩吗?”
  一连串的发问,炮语连珠。
  魏延仰起脸,本来就惨白的脸越加青白了下去,他的眼神带着崩塌的绝望:“我……我不是……你不能冤枉我!”
  “你是不是,我自己会查。”俞书礼掰开魏延的手,站起身,“时候不早了,魏丞相身体孱弱,好好休息吧。”
  魏延手停滞在半空中,心仿佛被剖开了一块。
  他一边想要靠近俞书礼,恨不得想摊开过去所有的事实同他诉苦,让他抱抱自己,安慰自己;一边又担心渠州事危,俞书礼脾气犟,容易吃力不讨好,想尽快赶他走。
  矛盾纠结的情绪被病痛折磨的愈加缠绵。
  俞书礼顺手拿走了床案边上的药碗,“这里头是什么好东西,我倒是很想知道,不如我去查查?”
  魏延见他拿药碗,表情一变,几乎是失控般从床上跌下来,要去抢那个药碗。“别……”
  “看来,确实有名堂。”俞书礼目光复杂地看了眼他:“这药究竟是什么,值得你这样?”
  魏延又开始咳嗽,这次比先前还要严重许多,他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总之……你别管……求你别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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