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任务发布了。
  【任务四:为尹倾辞降温。】
  许是秘境察觉到了尹倾辞态度的微妙转变,故而新任务并没有第二个选择。
  寒时序却第一时间按住了尹倾辞的肩。
  “担心我去泡冷潭?”尹倾辞仰躺在木榻上,伸出手臂遮挡住那一双桃花眼,撇过头去,低声道:“今日疲乏,懒得动。”
  话毕,他感觉衣带一松,身上那件属于寒时序的水凝袍似乎物归原主,取而代之的,是额上多了一块冰凉的巾帕。
  那帕子兴许是什么仙门的珍贵绸缎料子,敷上后,尹倾辞自觉额头滚烫之意渐消,头脑亦从混沌中清明。
  等等,寒时序不会以为……这次任务只是普通的为他降温吧?
  接下来,寒时序的动作似乎印证了他的猜想。
  寒时序将那件水凝袍穿在身上,而后平躺到他身旁,片刻后再度贴近尹倾辞,似乎试图以水凝袍外衣的温度为他降温。
  尹倾辞:?
  寒时序这人哪怕再高洁,也该心领神会了吧?更何况前几日时,他分明可以立刻理解任务,这会儿算什么?
  好,可以,行。
  尹倾辞的额头又烫起来,这次是被寒时序气的。
  他索性侧过身子,只将后背留给寒时序。
  从寒时序的角度,能看见他的墨发披了满肩,发间露出的耳尖泛着红,那条冰凉的帕子似乎因他的动作而掉落在锦褥上。
  寒时序倾身上前,手臂越过尹倾辞,将那只帕子捡起,这个姿势使得尹倾辞被环在他的臂弯里,脸愈发烫起来。
  尹倾辞的肤色白皙胜雪,纯粹剔透,恰似美玉般温润,但凡脸红,一抹红晕便如胭脂轻点玉面,在冷白肤色衬托下极为惹眼,神色间的细微变化,一眼便能瞧得出。
  寒时序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拿起那块巾帕时,他的手背有意无意地触碰到了尹倾辞发红的耳尖。冰凉的触感,使得尹倾辞身体一颤,与此同时,这幅炉鼎之躯因方才短暂的接触而食髓知味,折磨得他愈发厉害,仿若身处岩浆当中,着实难捱。
  身体滚烫,尤其下腹一团火烧着,又涨又疼,尹倾辞实在说不出口让寒时序帮忙,只能如此经受折磨。
  窗外滴答水声渐起,紧接着竹叶沙沙和鸣,转瞬之间,大雨如注,倾盆而下。
  竹屋的窗子敞着,风携着丝丝清凉之气,悠悠然飘入屋内,刹那间,满室皆浸透着这股沁人心脾的凉意 ,将燥热涤荡而去。
  尹倾辞嗅闻到竹叶香气,心中的燥热似乎平复许多。
  干脆就这样熬一日,熬到下一个任务发布。
  他的心中多少产生了些自暴自弃的心理,心道下次该是他为寒时序做任务了吧,大不了再将昨日自辱之事再对着寒时序做一遍,反正死遁后还能重新做人。
  于是将手置于唇边,狠狠咬上手背,将喉间溢出的呻/吟声压下去。
  他哪里知道,在他身后侧躺着的寒时序比他好不了多少。
  那双看上去似乎超脱尘世的冰蓝色眼眸,仿若竹林中的冷潭,可仔细看才能发现,眼球上竟布满红色血丝,甚是可怖。
  他的目光落在尹倾辞墨发遮掩下露出的一小片白皙肌肤上,眼神越来越暗。
  风带来的丝丝凉意与竹叶香气并没能冲淡尹倾辞身上的甜腻香味,反倒使那香气的调子愈发馥郁,让人心生迷醉之感。
  寒时序怎能不知任务之意?
  他只是怕,心中那头紧闭已久的野兽会因此冲破牢笼,将尹倾辞吞吃入腹。
  他抬起手,想要撩开尹倾辞的长发,将牙齿深深扎入尹倾辞的脖颈,喝他的血,也想剥落他骄傲的伪装,将他彻底占有。
  究竟是眼前这幅炉鼎之躯的诱惑,还是尹倾辞的血液对器灵的吸引,疑惑是寒时序心中早已死去的情根萌芽滋长,他也分不清。
  他一直在探究答案,直到此时。
  他想起与尹倾辞的初见,十年前的那个午后。
  ……
  雨后初霁,万物焕新。
  灵湖教院向来有教无类,将教学之所设于修真下界,方便仙门弟子于下界历练的同时,也招收宗门弟子入学。
  彼时,寒时序的父亲寒启臣尚未卸任仙主之位,命寒时序去往灵湖教院修行时,寒时序十分不愿。
  那时的寒时序不过一个少年,还没修行无情道,虽长了一副超凡脱俗、清冷出尘的模样,可孩子气尚未褪去,骄傲得很,一身仙风道骨不过是端出来的。
  没有哪个生在仙门的天之骄子,愿意与凡夫俗子共处一堂。
  更何况他还是仙主的儿子,未来必会继承仙主之位。
  然而父命难为,他还是不得不往下界去了。
  临走那日,寒启臣告诉他,他或许能在此行之中遇到自己的命定之人。
  命定之人?
  寒时序撩开宽大的衣袖,目光落在手腕那条赤红的绯炼上。
  这条绯炼似乎自幼便缠在他的腕子上,任他如何做都无法取下,父亲告诉他,一旦遇到命定之人,这条绯炼自会飘逸而出,缠到那人身上,为他指明姻缘。
  到时候便会像父亲迎娶母亲一样,将他的姻缘娶回仙门吗?
  寒启臣点头,又摇头。
  他这才知道,他未来要修无情道,待修为圆满之际,要将手中的不见月亲手刺进那人的胸膛,如此方能让神界大门为他开启,踏着那道通向神界大门的通天阶,飞升成神。
  父亲对他寄予厚望,不只是自从神界大门关闭后的千年里,已无一人飞升成神,更是因为修真界因神界大门的关闭而变得灵气稀薄,资源匮乏,假日时日必会沦为末世之景。
  只有神界大门开启的刹那,自神界泄露而出的灵气能滋养修真界的苍生万物,延缓末日的到来。
  他必须要为了天下苍生,牺牲他的命定之人。
  可他的命定之人又做错了什么?
  寒时序虽将自身置于那遥不可及、至高无上之境,以俯瞰苍生的姿态,冷眼傲视世间万物的兴衰荣枯、起起落落,认为万物如刍狗般渺小,但在其本心之中,却从未滋生哪怕一丝将这一切随意碾碎、肆意践踏的暴虐念头。他的内心底色依然为一副纯白之景,始终蕴含着对世间生灵最本真的怜悯。
  他终究是仁慈的。
  也正是这份仁慈,让他第一次来到下界时,看到了那些所谓凡夫俗子身上的可贵之处,他见他们虽资质平庸,但也心存侠义之心,质朴勤勉。一路将他们的善良收入眼底,心中有所感悟,故而当他到达灵湖教院时,比之在天上仙岛时,心境稳重了不少。
  直到遇见尹倾辞。
  灵湖教院坐落于湖心仙岛之上,众弟子皆需乘舟楫至码头,呈上入学邀请帖,方得踏入院门,开启修行之路 。然而今日湖教院码头前所未见地拥堵。湖面上,船只如过江之鲫,密密匝匝,层层相挨。放眼望去,少说亦有百艘之多,将整个码头围得水泄不通。
  寒时序与同行的仙门弟子见秩序混乱,以为前面出了什么事,可当他们的船只甫一靠近那混乱之景,所有船只竟主动让开了一条路。
  众人面面相觑,满心皆是狐疑与不解。无奈之下,他们只能任由船只顺此通路,一路缓缓向前,稳稳抵达码头。
  码头上没有接应的弟子,倒是在离码头一丈远的梧桐树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身披一袭华贵紫袍,身姿修长挺拔,恰似劲竹一般。如墨的长发,半束于一对精巧的银色鸟翅发饰之中,发饰在日光下闪烁着冷冽华光,他正肆意仰躺在梧桐树杈间。一片梧桐树叶悠然盖在他的面庞之上,遮住了他半张脸,一条腿漫不经心地高高翘起,衣袂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举手投足间,尽显张扬之态。
  寒时序等人正欲下船登岸,动作却猛地一滞。刹那间,一道寒芒自高处裹挟着凌厉劲风劈下,一柄利剑就这样直直地插入他们面前的地面。
  众人脚步下意识往后退去。寒时序瞳孔猛地一缩,紧紧盯着那把剑,周身灵力悄然流转。身旁的弟子们也都绷紧了神经,慌乱地握紧手中法器,不自觉屏住呼吸,目光中满是警惕与惊愕,死死盯着树上之人。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船上的弟子们道:“这位是宗门尹家的少主,号称天下第一剑,今日若无人能战胜他,他便不允许我们进入灵湖教院。”
  站在寒时序身旁的一位仙门弟子道:“真是放肆,他可知我们自何处而来?”
  船上的弟子继续道:“呦,仙门来的啊,那你们可更过不去了。他面对宗门弟子时顶多使出两成力将其逼退而已,可若面对仙门弟子,他可要使出十成,非要将仙门弟子打伤不可。”
  有宗门弟子小声嘟囔道:“还有没有人管管他了……先生们不管吗?这与霸凌行为有何区别?亏得我一直以为尹家都是如尹江月宗主一般的光风霁月之辈,可尹家的少主怎么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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