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还你自由。明墨垂眸,将手里的东西扬了扬,这是休书。如果你现在接了,我们就没有关系了。如果你不接
  她顿了顿,避开曲龄幽压不住凉意的目光,继续说道:如果你不接,那么即便我死了,你也不能改嫁,一辈子都只能是明月楼的人。
  她话音刚落,就听曲龄幽嗤一声直接笑了出来。
  她脸上再没有刚才的震惊迷茫,一双漂亮的眼睛来回扫视着明墨,眼里神色锐利冰凉。
  什么还她自由,什么休书,不过是铺垫罢了。
  明墨真正要说的显然是后面那段。
  是她死了,她不能改嫁,一辈子不能离开明月楼。
  这算什么?
  昨天才成亲,洞房花烛夜过完起来就递给她一纸休书。饶是曲龄幽再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种操作。
  而且明墨明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才成亲的。
  她明知道自己现在不会想要什么所谓的自由。
  但她还是这么做。在整个许州以及江湖人都知道曲府大小姐和明月楼楼主成亲的第二天这么做
  这是明晃晃的要挟。
  看似给了她选择,实则是在追加条件。
  江湖顶尖势力明月楼的楼主。
  果然是肆意妄为、随心所欲且不被任何东西束缚住的江湖人啊。
  曲龄幽深深看明墨一眼,面无表情拿过她手里所谓的休书,看都不看直接撕碎,手再一抬,纸屑如雪花般飘落。
  她直视着明墨的眼睛,明墨的眼睛漆黑而深邃,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就跟之前一样。
  她先前会觉得明墨温柔随和,应该是脑子进水了。
  她开口,声音是收敛起情绪后不起波澜的平静:明楼主,这就是我的答案。
  她选择不接休书,在明墨死后不离开明月楼。
  明墨抬头,透过飘落的雪花看到了曲龄幽的脸。
  很平静,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也看不到半点愤怒。
  自然,她睡着时的不设防、早上刚醒来时的两分亲近也都没有了。
  曲龄幽现在看她,只怕跟陌生人差不多。
  明墨这么想,又觉不对。
  不是跟陌生人差不多,应该是比陌生人还要不如。
  毕竟曲龄幽看陌生人时虽然也疏离淡漠,却不会有防备恼恨。
  明墨心里有些苦涩。
  她看向地面上那堆落雪,知道这是必然的。
  曲龄幽是商人,从她的角度看,她明显是坐地起价、出尔反尔,那是商人最不喜的行为。
  她想得恍惚,看到曲龄幽头顶一抹白时不自觉伸出手。
  曲龄幽僵了僵,想要避开但没来得及,感受到明墨动作轻柔地撩了撩她的头发,采下几朵雪花给她看,是黑白都有的纸屑。
  现在没有了。明墨拍拍手,问曲龄幽:你饿了吗?我们去吃饭吧。
  曲龄幽:
  她欲言又止。
  明墨看到后问她:你想说什么?
  她声音温和,白皙的脸上表情一如既往,似乎根本没有递休书这一回事。
  没什么。曲龄幽垂眸。
  只是对明墨比作为商人的她脸皮还要厚这件事有些惊讶罢了。
  但这也没什么不好。
  她是看不起也不接受明墨洞房花烛后再追加条件、在商人看来无异于毁约的行为,也知道之前对明墨的印象都要推翻,但不意味着她要跟明墨翻脸。
  明月楼显然是座庞然大物,某种程度上来说比流云山庄还要有地位。
  商人逐利,既然她摆脱不了,现在也跟明月楼有了关系,那不如想想怎么利用这层关系。
  而且五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
  曲龄幽看着明墨一早起来在日光衬托里白皙到过分的脸,一瞬间想起在曲府问她活不过三十岁的答案。
  眼前这个人说她活不过三十岁,她现在二十五岁,不过还有短短五年而已。
  至于人死了以后的事
  曲龄幽眸光闪烁,而后心里生出些愧意。
  作为主营药材的曲府百草堂的主人,她实不该将生死大事看作儿戏的。
  但明墨活不过三十岁是她自己承认的,跟她没关系,她也没有诅咒明墨,不过是在心里想一想而已。
  她思绪发散,对上明墨询问的目光,无意识地点点头。
  明墨就要来牵她的手。
  短命的人,手还挺暖和的。
  曲龄幽想着,看明墨一眼,脚步一顿,你就这样出去么?
  她面容古怪。
  明墨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发现她现在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穿的喜服。
  一夜没睡满腹心事,她起来后看见旁边搭着的衣服随手就披上了,现在这么看,是有些不妥。
  但这座院子是她为曲龄幽准备的,屋内也没有她自己的衣服。
  明墨正想让近卫拿她的衣服来,就见曲龄幽抬脚走到她放衣服的衣厢前,看一眼明墨,再看一眼衣服,唇角含笑,挑出一套白里带黑的给她。
  明墨呆呆接了过来,一动不动。
  曲龄幽看她半天没动作,眉微皱:你换啊。
  明墨偏头,动作僵硬地把精致柔软、完全按照她所知道的曲龄幽喜好做出来的喜服脱掉,而后是里衣。
  曲龄幽就站在旁边看着她,目光来来回回打量,顺着白皙的脸往下,是同样雪白的脖颈、匀称的肩膀
  怎么说呢?很漂亮,很符合年轻女子应该有的特征。
  就是跟她想象中江湖人里赫赫有名的存在很是不同。
  褪了衣服的明墨看起来意外地柔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似乎连她都打不过。
  这么一个人,却是明月楼的楼主,让许多人避之唯恐不及、甚至说都不愿意说起的存在。
  这么一走神的功夫,明墨已经动作利落换好了衣服,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羞涩?
  曲龄幽看着眼前人白皙脸上漫上来的红晕,有些想笑了。
  昨天晚上脱她衣服时面无表情,现在只是在她面前换换衣服就害羞到脸红?
  曲龄幽忍不住再次打量起她。
  衣服整体是白色的,明墨比她高一点、瘦一点,她穿来显得宽松的衣服在明墨穿来刚刚好。
  肩膀和衣摆、袖子上都有黑色的图案点缀,白里一抹黑,正如明墨这个人,看起来温和无害,内里心思多得很。
  曲龄幽很是满意,这正是她把这套衣服拿给明墨的用意。
  明墨自然不知道曲龄幽心里的想法,只看到她满意的目光,自己心里也跟着高兴了起来,原来对于衣服颜色的些许沉郁也散去。
  她伸出手,问曲龄幽:现在可以出去了?
  曲龄幽迎着眼前人隐约忐忑和期待的目光,顿了顿,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院里有曲龄幽从曲府带来的侍从在扫地。
  看到曲龄幽出来,侍从眼睛亮亮的:小姐!
  曲龄幽点点头。
  明墨看去,看到是个脸很陌生、以前没有看到过的姑娘。
  她牵着曲龄幽继续走。
  侍从崇拜且信赖地看了曲龄幽几眼,确认自家小姐精神状态不错后才看向明墨。
  成亲那天她分不到洒喜糖和系红绸的活,是没看到明墨的脸的。
  对于自家小姐的成亲对象,她还是有些在意的。
  她看去,只看到明墨的侧脸,但也足够了。
  长相是过关的,看起来有种不怒自威的威严感,总之不比那没长眼睛的段云鹤差。
  就是背影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一样。
  侍从有些想不明白。
  云茶,你不扫地发什么呆呢?有同伴走来不解地拍拍她肩膀。
  名为云茶的姑娘晃了晃脑袋,握紧扫把继续扫地。
  用过早饭后,曲龄幽借口累了要休息自己回屋里去了。
  明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缓步走出院子,回到自己熟悉的书房里,坐在桌前,直到此时才有时间复盘这三天发生的事情。
  成亲、曲府、上元节在这些事情之前,是她昏睡,而段云鹤在这段时间回到了流云山庄。
  明月楼内部的人她早筛了许多次,外人不应该会知道她什么时候清醒什么时候不清醒。
  偏偏段云鹤是在这段时间恢复记忆回归流云山庄的。
  比预想的早了几个月。
  她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是流云山庄少庄主的?是巧合,还是有分明不该出现在许州的人看到了她?
  还有即将跟流云山庄结亲的天星派
  明墨想着,心情有些烦躁。
  若不是她断断续续睡了一个多月,这些事情她早都该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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