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与她 第71节

  她心跳乱了一拍,匆匆别过眼。
  宁玦又拿起一块糕,一边吃一边似笑非笑盯着她看。
  就是很喜欢逗她啊。
  只是这样与她独处一小会儿,轻易便能消解他先前接连几日奔忙的乏倦与辛劳。
  她是他甘泉水,也是他的回魂丹。
  ……
  之后两天里,白婳几乎见不到宁玦与陈复的身影,他们潜伏在戏班,回来的越来越晚,通常要到后半夜,而白婳熬不住,每每决定要坚持等公子回来,可到最后眼皮沉沉不知不觉还是睡了过去。
  最后一晚,即将起事的前一夜,白婳为了与宁玦见上一面,道一句平安,愣是忍着困意,强行逼迫自己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她不敢坐下,生怕一松懈下来就睡过去,就算再困,她不信自己站着还能睡着。
  结果等了很久很久,隔壁房间始终没有动静,院中也是。
  她倒没有失望,心里大概有猜测,或许是今夜要提前准备的事宜很多,公子琐事缠身,不方便再专门回茶铺一趟。
  思及此,白婳心里忧忡更甚,可眼下除了等,她什么都做不了。
  躺到床上辗转一会
  儿,困意并不深浓,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潜意识觉得,这一觉她睡得并不踏实。
  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了推门的动响。
  她不确认这声音是来自梦里,还是现实。
  直至……肩膀被人轻轻推了推。
  这力道难以忽略,白婳迷迷濛濛半睁开眼,入目一片黑暗,面前似乎闪过一个人影。
  趁她眼睛刚一瞪,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宁玦眼疾手快捂上她的嘴,先一步道明身份。
  “是我。”
  听闻到熟悉的声音,白婳惊惧消散。
  宁玦撤开手,白婳伸手贴住自己胸口,压抑心惊。
  “公子?你怎么……”说这话时,她声音还是轻微抖的。
  宁玦解释,也为吓到她感到歉意:“我怕你今夜若是没见到我的面,心里会不安定。夜里我与陈复还有他带来的几个兄弟,一直在成王府外熟悉周围街巷,顺便安插眼线,以便起火后能及时追查到江慎儿的踪影。忙活到现在才终于得空,之后我没去戏班,想先回来寻你一趟,道个平安。”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话,白婳清晰地听着每一个字。
  没有烛光,灯影昏暗,或许视觉受限,听觉便会加倍的敏感。
  于是,在听他说这番话时,除了清晰话音,她几乎还能听到他话音之下沙哑的嗓音,并透过这丝沉哑感知到连日里,公子是如何付出辛苦的。
  先前白婳一直主观认为,只要公子出手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她如此信任他,同样也崇拜他。
  可距离真正行动那日越来越近,她便愈发后知后觉感受到惶恐不安——那是成王王府,南闽王侯之家,府兵百人,更有巡防营的威胁,公子一行人不占任何地利,成事谈何容易?
  宁玦坐在她床沿边,面色并无凝重,反而反过来安慰她:“别担心我,等我明日回来,我们都不必再谨小慎微,不能露面,到时我带你去虢城最大的酒楼吃顿好的,补偿你这几日为我思虑忡忡,食不知味,寝不安眠。”
  他的后半句话,明显带着调戏意味。
  可白婳没有如往常那般,当即去反驳他,而是身子前倾伸手,一把将他搂住,身子相贴,她感受到他夜色赶至一身的清寒。
  两人都安静下来,彼此的心跳一声声鼓震相交。
  白婳声音微哑,带着隐隐的哭腔说:“公子,你要一切顺利。”
  第53章 公子受伤
  翌日午后,当看到熊熊的火光从成王府烧起来时,远在茶铺的白婳,心焦忐忑地来回渡步,心绪难以平复。
  茶铺的伙计们早早按计划行事,分布在成王府四门附近,佯作过路,刺探情况,可浓浓的黑烟都已经冒出来,依旧不见有人回来报信。
  白婳有些坐不住了。
  正好茶铺老板郭忠也等得着急,在门口抻脖张望半响,有意亲去探查一番。
  白婳请求同去,郭忠稍加思考,想着只是在街道外围充当过路百姓,围观看一看热闹,应当不至于漏馅,于是点头同意,同时叮嘱白婳一定紧跟着他,千万不会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白婳答应,心里是有数的,自然不会行事莽撞,给公子添乱。
  临走时,想到公子先前的叮嘱,白婳特意回房间拿上佩剑,以此给自己壮势。
  郭忠也带上自己的武器,他与臧凡一样,是用玄铁飞镖的。
  茶铺老板娘抱着红姑站在门口目送两人离开,眼底浮起忧色,心里默默祈祷,行事一定顺利。
  ……
  另一边,成王府起火后,宾客四散,场面混乱。
  宁玦潜伏其中,着重留意天玑阁阁主江慎儿的动向,见她带着身边手下避乱遁向西门,立刻给陈复示意眼色,紧跟过去。
  江慎儿行事出名的谨慎,除了带进成王府内的手下,她在府外也特意留守了不少亲信,出了西门,人头回合,宁玦他们跟在后面大概算算,应当有二十来人。
  比想象的要多。
  陈复暗线,调动可信人手,也不过凑了三十多人。
  但毋庸置疑的是,江慎儿奉命于朝廷后,她身边亲信都是功夫了得的。
  两人按计划行事,出了成王府主街后,陈复蒙面带着其他黑衣人冲出街道佯作攻势,江慎儿的手下临乱应对,见刺客颇多,只得断尾留下大多数打手。
  待江慎儿再次脱身,身边亲信已不足五人,空无一人的偏仄小巷里,宁玦提前埋伏,挡在街道中间,肃面而立,将马车拦截。
  驾马的男人一脸横肉,脸上带着警惕,冲前骂骂咧咧喊道:“不要命的狗东西,敢拦阁主车驾,是不要贱命了吗?”
  这臭嘴,舌头该拔。
  宁玦双手慵闲抱肩,冷哼一声,懒得废话,当即拔剑出鞘,剑锋冷光直逼向前。
  白衣剑客身影疾如风,十步之内,剑招几乎变幻了六式,叫人防不胜防。
  驾车人眸底一惊,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宁玦刺穿左侧把握缰绳的肩膀。
  他吃痛哀嚎出声,身形晃荡着滚下马车,肥硕的身体蜷缩在一起,额头顷刻滚下豆大的汗珠。
  宁玦出手显露实力后,引得对方一众人的忌惮。
  两个头带鬼面具的白发男子并肩挡在车前,两人大概是江慎儿的打手,作为屏障保护在前,当下掌心运力,气势凌厉,可见实力不凡。
  “来者何人,姓名不报便出手伤人,是当我天玑阁无人了吗?”
  一道清冽的女声隔着车帘从后面幽幽响起,不带什么威慑力,反而夹着一丝阴柔妩媚,但不是撩人心弦的那种,而是如同毒舌吐信,嘶嘶嘶的自带黏糊糊的湿意。
  宁玦本能厌恶这声音,蹙了下眉,开口道:“前辈作为曾经的四大高手之一,一把九彩灵犀断念伞使得出神入化,晚辈久仰其名,今日特来讨教一二。”
  对方似乎轻笑了声,再开口,语调失了婉柔,多了几分冷意与不屑:“看来是我太久没有出山了,如今什么叫不上姓名的阿猫阿狗,都敢不自量力地过来找死,那好,既然你煞费苦心偏要死在我的伞下,我便成全你。”
  说完,车头帘布被车厢里的一股真气冲顶开。
  随着车帘一敞,一个身穿艳丽红裙的美艳女子从里面腾身而出,但即便装扮得再年轻,面上敷的白粉胭脂再重,那双眸子却轻易透显出她真实的年龄。
  那是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眼白发乌发黄,并不澄明。
  伞仙轻功很好,脚尖轻点车辕,身子前倾一跃,很轻松地越过那两个带着鬼面具的打手,身姿优雅腾空之际,她不紧不慢张开华丽伞面,每一根伞骨尽头都坠着九彩流苏,可越是美丽越是危险,那些好看的流苏下面个个藏着尖刺,旋转起来,威力十足,一刺封喉。
  她站定,身姿歪歪扭扭的不正经,目光打量着宁玦,口吻轻佻言道:“真没想到,原来是个如此俊俏的少年郎,成婚了吗?”
  “废话真多。”
  宁玦耐心见底,眸光一厉,拔剑相对。
  刀光剑影闪烁间,他用五分力作试探,然而江慎儿并不正面对敌,每每面对他的攻势,只横伞御挡,闪身避退,并不显露真实功夫。
  宁玦偏要正面攻破她的防线,剑式变幻,力道更冲。
  几个回合下来,江慎儿神色认真很多,同时目光对宁玦的打量也更加意味深长。
  宁玦对上江慎儿的视线,并不舒服,只觉毒蛇的信子跃跃欲试要舔到他脸上去,他干脆挥剑砍断蛇身,偏要逼得这条花里胡哨的毒蛇节节败退,没心思进攻招惹他。
  一个闪身避剑,江慎儿后退收伞,伞柄轻搭在肩头,步伐款款,不失优雅。
  而她那两个鬼面打手,见状立刻一左一右默契现身,挡在江慎儿身前,将她完全护住。
  江慎儿站在后面扬声开口:“你的功力,还远不配做我的对手,先打过我手底下的人,再来与我过招吧。”
  宁玦清冷道:“鞭魔谢坦与我过招时,尚占不得上风,前辈输
  给我,不必觉得失面子,我们公平分出胜负便是,何必打到一半惧怕遁逃,躲在他人身后?如此岂不是堕了江湖「伞仙」的威名。”
  闻言,江慎儿眼睛眯起来,眼周的皱纹因此更加明显得现出,敷粉都遮不住。
  “你小子,脸蛋长得招人喜欢,可这张嘴巴,实在讨人厌啊。”
  这话说完,江慎儿挥手示意信号。
  鬼面人立刻听从指令,开始对宁玦展开双面攻势。
  几回对招下来,宁玦很快发现,这两个鬼面人的轻功极好,甚至超过他。
  原本剑客就是以招式变幻快为优势,可眼下,对方轻功厉害,比他出剑更快,如此,哪怕宁玦剑招成熟,威力够足,可对方也多了反应时间,应对起来并不那么吃力。
  取不得巧,那就硬攻。
  宁玦不再注重出剑的速度,而是运用孤鸿剑法,变幻招式,举一反三,将每一剑都击得出其不意。
  找到这个切入点,鬼面人再对上他,显然越打越吃力。
  他们料不到下一剑会击在哪里,击向谁,就算反应再快也难防,于是一时之间,节节败退。
  江湖对战,是有讲究的。
  不管一对一、一对二,还是一对多都可以,但必须提前讲清楚。
  然而当下,江慎儿不讲规矩,趁着宁玦专注应对鬼面人之际,双手执伞向前,准备偷袭压制。
  宁玦余光扫到,心头一惊,连忙闪躲,但对方到底是伞仙,速度很快,他闪避不完全,后肩位置被伞骨尖端划伤,拉出长长的一道血痕。
  他嘶都没嘶,一剑下去,将江慎儿的九彩灵犀伞砍掉一半,眸光阴沉。
  对这种鬼祟做派,宁玦不耻,同时也诧异江慎儿这般名声赫赫的江湖前辈,竟半点不在乎闲言闲语,偷袭这等不耻自辱名声的事,她做得毫不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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