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十几个人缄默着,一脸悲苦。
「遗体告别呢?」我问他们。
他们哭得更凶了,像极了吊唁。
等候在金殿外,左右守卫不断打量我,估计也好奇,是什么样的六品芝麻官,能让整个朝堂官员合力一起骂。
我整理了背着的包袱,站得笔直。
随后,内侍唱报让我进去。
金殿高大开阔,奢华威严,我恭敬地给高坐在上的圣上叩拜。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圣上,脑中想的他可能是双眸无神的胖子,毕竟外传他极爱美食,皇宫的厨子比妃子都多。
但没想到他黑瘦黑瘦,透着一种病态。
在龙座之下,左右在列的是太子和宁王。
太子今年二十五六,高高瘦瘦,和宁王有几分相似,但不如宁王精致矜贵。
两侧朝臣的视线都聚在我身上,我微微转头,就看到了首辅张澜。
他是南直隶人,有江南文人独有的清贵,但为人我却不清楚。
「你就是姜堰姜行之?」圣上问我。
我垂首应是。
「朕问你,你为何扰乱王路成堂审,又污蔑徐爱卿以及被害的两位官员的清白?」
我的视线与宁王对上,又迅速分开。
圣上会传我觐见,一定是宁王从中斡旋了。因为圣上刚才简短的一句话,就表露了他对这件事的定位。
是我诬陷。
他不是站在中间,而是完全偏袒徐令元三人。
「回圣上。」我躬身回道,「微臣区区从六品,和三位大人官职高低如溪海之别,没有理由诬陷他们。」
「另,人死为大,两位大人已然去了,微臣诬陷他们,毫无意义。」
圣上微微颔首,「倒也是有几分道理。」
两侧官员有人在动,安静的环境多了几分嘈杂。
「那你是为何?说来给朕听听。」圣上说着,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又和服侍的内侍笑着说了一句,
「难得年纪不大却老成持重,朕的朝堂人才济济啊。」
内侍自然是附和。
我垂首,等他们说完才开口道:「圣上,微臣不是污蔑,更是不是闲来无事强出风头。」
「微臣,」我抬眸,看了一眼徐令元,他也正看着我,眼睛里是警告,我收回视线继续道,「微臣说的句句属实,并有证据佐证。」
金殿上的呼吸一压。
圣上嗯了一声,示意我继续。
「两年前,迁安府禾县于五月十七深夜发洪水,洪水过三镇十六村,所到之处寸草不留。」
圣上叹了口气,应该是为民愁苦。
「江南什么都好,就是这洪水,年年让朕担忧啊。」圣上道。
我继续道:「这一次洪水,将整个禾县淹了十之七八,百姓无家可归,可谓满目疮痍遍地饿殍。」
我刚说完,立刻有官员出列打断我的话。
「圣上,禾县洪灾虽规模大时间长,但死伤百姓仅有三百一十六人,数目委实不多。」
「更何况。」说话的官员扫了我一眼,「朝廷赈灾三百万两,由知府以及县令合理安排下,短短一个月就恢复了生产。」
「重新育苗、恢复农耕。当年圣上还免了禾县三分税。」
他走到我面前,盯着我,「小姜大人是去过禾县吗?你的满目疮痍遍地饿殍,从何说起?」
他的语调极具攻击性,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第9章
话落,殿上也是议论四起。
当然都是针对我的,说我危言耸听。
「刘大人。」我对站我对面的官员道,「短短一个月就恢复生产,这话您信吗?」
刘大人一愣。
「三镇十六村,只死了三百多人,您信吗?」
「你这是什么口吻?!」面前的刘大人呵斥道。
「下官是平静的口吻,非要下官谄媚,大人才觉得是尊重?」我冷笑道。
「你!」刘大人指着我,被气得噎住。
我继续说话:「从发洪水到洪水退去,整整十六天。你说短短一个月,包括这十六天吗?」
刘大人一愣,因为他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我告诉您,包括!」我从包袱取出文书,戳着上面的字,「五月十七发洪水,六月二十八刘平泰的奏疏到的京城,一个月零十天。奏疏里就已经在唱太平。
「五月十七洪水,十六天后退水,就是六月初三,朝廷赈灾银五月二十启程,六月初四合聚到迁安府。
「这时间来得及吗?
「赈灾款没到,刘平泰用什么赈灾?他的文书里,半句没提旁县支应,只唱功圣上英明,早早拨款赈灾!
「另,培育秧苗从播种到出土,至少三十天。又是如何做到恢复生产的?」
刘大人瞬时脸上褪去了血色。
因为这时间走向,只要过过脑子就能看得懂。
我不信他们看不懂,他们只是不看而已。
我将这本文书给这位刘大人,无视他如丧考妣的表情,上前和圣上道:「圣上,您所看到的,都是有人让您看的。
「因为真实的禾县洪灾,他们根本不敢说。
「说了,就会影响他政绩核查,影响他升迁。」
圣上原是靠着的,此刻他坐直了身体,紧盯着我,「你的意思是,刘平泰送来的文书都是假的?」
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