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我的好公主,您真是吓死奴婢了!好在平安无事……”淑宁身边的嬷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公主受苦了!快让奴婢看看有没有哪里磕坏……”
  “嬷嬷,我没事,就是有些困了,你带我去沐浴可好?”淑宁揉了揉眼睛。
  “好好好,老奴这就替您准备。”
  安置好淑宁,陈照夜与木樨也被宫女们拉住,左右检查。
  “好啦,我也没事的,不用看了。”陈照夜哭笑不得。
  “听说青芜宫走水,我们都急死了。”说话的是卫茉晋升贵嫔之后才拨来的小宫女锦珀,圆脸蛋,生得有几分像故去的桃枝,“不是给大皇子庆贺生辰么?怎会又是刺杀又是走水?”
  “是呢。”内监福子跟随卫茉时间最长,“卫娘娘无碍吧?听闻贤妃娘娘没了……怎会如此?”
  “说来话长。”木樨打断道,“好啦,天色已晚,你们不会狠心到非要我与陈姐姐今天就要把来龙去脉说清楚吧?唉,真是遭了大罪,现在我是又累又饿,有没有好心人赏我一口吃的?”
  “早备下了。”锦珀拍手笑,“刚熬好的南瓜小米粥和蟹黄包子,就在后面呢。”
  木樨欢欢喜喜地去了,锦珀推了推陈照夜,道:“陈姐姐要不要也去用些点心?或想回房休息,我这就去给姐姐准备热水沐浴。”
  “你这就不懂了,”才跑几步,木樨闻言又回头,做了个鬼脸道,“你的陈姐姐可没那么快去休息,估计连胃口都没有。她的一颗心呐……早飞到太和殿去啦!”
  “太和殿?”锦珀不解,“陛下寝宫?你是说陈姐姐担心咱们卫娘娘?”
  “你来得晚,还不知道咱们陈女官和陛下亲信祁大人情投意合,不久就要成婚。”福子也咧嘴笑,“祁大人前阵子不在京城,听说今夜刚赶回,宫里出了这种大事,必定是要去陛下那里说话的。至于说完话后么,祁大人又应该去哪里呢?”
  “自、自然是来找陈姐姐!”锦珀恍然大悟,“我这就去给姐姐打盆热水来洗脸,重新上脂粉!”
  “你们……”陈照夜哭笑不得,“快别闹,我跟木樨一起用些点心就准备睡下了。”
  说话间,外面的禄子走进来通传,请陈照夜出去。
  “哎,可叫我们说准了!肯定是祁大人来找姐姐!”
  “不,是……”禄子面色有些凝重,“是太后身边的莲禾姑姑。”
  寿康宫深夜来传,让陈照夜速速过去回话。
  “太后娘娘?”锦珀错愕,“都这么晚了,还要做什么呢?卫娘娘也不在宫中,为何
  单独传召陈姐姐一个人?”
  “无妨,你们先安置着,我去去就来。”陈照夜拍了拍锦珀肩膀。
  快三更天。
  夜沉如浓墨,树顶有几只鸟儿哑声振翅飞过。
  后宫各殿大多都已陷入寂静,唯古旧巍峨的寿康宫灯火通明,所有宫人整装以待,不敢有丝毫懈怠——
  只因那寝殿中雍容华贵的主子依旧没有要去歇息的意思。
  “娘娘。”
  一名有些年纪的宫女上前为太后奉茶。
  “哦。”太后王氏如梦初醒。铜灯下,烛光映照的碧绿色小瓷瓶在她手掌泛出温润的光泽。
  宫女窥见瓷瓶,目露讶异,却一躬身退开,知趣地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太后微微一笑,也不遮掩:“你跟着哀家挺久了,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是。”宫女低头,“娘娘做事,必定有您的道理。”
  “不愧是哀家宫里人。”太后点头赞许,“你们在宫中做事,只要跟对主子,忠心做事,结果都不会太差。而主子们的秘密,也从不会瞒着自己的心腹。不过么……”
  太后褪下镂金护甲,倒出一粒药丸,以指腹碾碎,撒入面前白玉莲花茶壶里。
  “没什么,下去吧。”太后慈和笑道。
  ——殿外,她看见莲禾与另一人的身影正逐渐朝这边走来。
  “娘娘,陈女官已带到。”
  第107章
  闯寿康
  殿堂下,身穿褐底石青圆领袍的少女缓步朝这里来。
  窄袖青裳,腰间鹅黄色花草纹腹围束着革带,发髻平齐,簪缀珍珠钗,神色恬淡。
  行走间,少女腰牌玉坠轻脆磕碰。走至檀木长案前,两手交叠抵住眉心,双膝跪地,额头轻触藏青织锦地毯。
  “奴婢叩见太后娘娘。”
  步态平缓,音色清脆,秀丽面容带一点属于少女的稚嫩,完全不像那个浸润宫闱多年的女官。
  “都退下吧。”太后道。
  陈照夜听见上方细碎的脚步声。连同莲禾在内,殿内的宫人皆被太后屏退。
  “起来吧。”这一声是对她说的。
  陈照夜遂站起身。
  “深夜唤你来此,是因为有件事情哀家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殿内有风,描金漆玻璃花卉葫芦挂灯光华摇曳,从后面照来,两道人影投映在那扇木屏风上,一坐一立,一高一低,如同对峙。
  “你便是林氏身边的那个丫头吧。”
  陈照夜微微张口:“不知娘娘所说……”
  “哀家原先也觉得奇怪,贵妃死了那么多年,身边人死的死散的散,就算有侥幸逃脱的,也不会隔了那么多年才现端倪。哀家查过你,身世简单,年岁及入宫时间亦没有任何疑点,绝无可能与七年前的后宫有何牵连。每年新进宫女中不乏能力出众者,你到了卫茉身边后替她出谋划策,助她得宠晋升,也许只是巧合。”
  太后看也不看她困惑神色,兀自说道。
  “当年的那个丫头也姓陈,唤作星儿。哀家对这些宫女并不会特别留意,直至莲禾告诉哀家,那个陈姓丫头入宫前的本名与你一模一样,也叫做陈照夜。”
  “你先前种种作为,推波助澜送哀家的女儿和亲,借卫茉挑拨哀家与皇帝的关系,与祁家人交好,再加上今夜青芜宫密道大开,让哀家不得不相信,这世上的确有借尸还魂这样的离奇事。”
  太后凤眸一合一睁,骤然射出锋芒。
  “你说,哀家该如何处置你?”
  陈照夜并没有被这番严词厉色震慑住。她看着面前锋芒毕露的妇人,淡然回应:“奴婢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长公主国色天香,引得辰国皇子倾心,非奴婢可控制。卫娘娘温柔娴淑,是陛下的解语花,娘娘与陛下在寝宫中说话时,奴婢都是侍奉在外,并不曾听到。”
  “至于长公主殿下与祁太傅之间是何缘故,唯独当事人才清楚,奴婢只知熏风殿宴会后文妃娘娘深夜太和殿求见,陛下大发雷霆,亦有参长公主殿下的折子递到陛下案前,想必,应当是长公主殿下自己出了什么错。而后青芜宫密道一事,乃是奴婢陪同卫娘娘筹备大皇子生辰宴时触碰到机关,无意间得知,恰好帮助陛下与娘娘脱险,实在是先帝在天有灵。”
  她越说,太后神色便越冷。
  “好一张巧嘴啊,竟能将黑的说成白的。”太后重重一掌扣在木案上,冷笑,“可你知道,哀家是当朝太后,要处死你一个小小女官,从来就不需要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祁家求娶又如何,得卫茉信赖又如何,哀家不相信皇帝会为了一个卑贱之人而得罪哀家。”
  太后一甩宽袍,负手背过身,露出后侧木案上那只白玉莲花茶壶。
  茶壶边有只莲花杯,杯中已倒好茶水,泛出清浅碧色。
  “极北之地的雪顶含翠,滋味清新冷冽,与陈女官最是搭配。”太后一指莲花杯,“喝了它。”
  陈照夜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她顿了顿,两指缓缓端起杯身,并没有立刻送到唇边。
  太后又是一声冷笑,道:“哀家劝你还是识相些。这是在寿康宫,外面都是哀家的人,让你自己喝,是为了保留你身为女官的体面。”
  陈照夜晃晃杯身,袅袅清香沁人,似乎真的是杯好茶。
  她再度端起茶杯,又搁下。
  “恕奴婢僭越,您真的将先帝贵妃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么?”
  没料到她会问出这一句,太后微微一愣。
  “眼中钉,肉中刺?”她重复了一遍陈照夜的话,笑容变得嘲讽,“是啊,在旁人眼中不正是这样的么。先帝登基,立王氏女为后,人人都道哀家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他们来到凤仪宫前,无不俯首顺从,或震慑于皇家天威,或畏惧王家滔天权势。”
  “可先帝后宫中除了哀家,还有如瑾妃、惠妃那样无数的女人。背地里常有人议论,说皇后拥有的只是无人可及的尊贵地位,却并非她夫君独一份的宠爱。先帝的温柔、宠溺,全部都给了青芜宫的宣贵妃。即使她出身卑微,却被捧得几乎能与哀家平起平坐。哀家的手段便是犀利雷霆,她上不来台面的伎俩却被先帝轻轻放过……当年的青芜宫与凤仪宫一样,都是踩着无数宫人嫔妃的尸体血雨腥风拼出来的,哀家不清白,那个女人也从不无辜……哦,你是她的心腹,对她的所作所为,应当是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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