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娘娘就站在这里吧,别往前了。”赵王妃叮嘱道。
  随着轰隆几声巨响,巨大的火花绽放在天幕中。山中的夜空比京城里更高远,也更清透,那烟花如牡丹,如飞溅的水花,如玄鸟振翅飘落的羽毛,五颜六色,争先恐后沿着河岸铺散开来。
  兴许是因为脱离皇城樊笼,又没了景帝在身边提醒她们谨记嫔妃的职责,这场烟花虽不如京城那样盛大华美,但众嫔妃看得反而更加出神。
  柳贤妃搀着淑月,凭栏而立,夜风吹动女子明艳至极的容颜,时不时回身看一眼奶妈怀中睡得香甜的小女儿。
  徐婕妤与卫茉站在一处,两人都仪态端庄,宛如美人入画。
  淑宁先是在母亲身边安分了一会,发现自己个头太矮,唯恐错过天上这番美景,又见那边萧知挤眉弄眼地召唤她,得到卫茉允许后,立即蹦蹦跳跳跑过去。
  “公主,仔细别摔着,也别冲撞了淑妃娘娘。”陈照夜隔着人群朝淑宁喊。
  此刻第一波烟花刚放完,船舱中的下人也有偷偷跑出来看烟花的。岸上百姓聚在江边,灯火辉煌的画舫与漫天星火,对他们而言都是难得的盛景。
  没过多久,第二波烟花又起。画舫还在缓慢前行,这次距离岸边更近了些,能看见岸边用木头搭建起三层高的木架,每层摆满木盒,悬挂在离地约四五十尺的地方。
  第一层烟花烧完,匠人打开鸽笼,无数只喜鹊乘火飞出,引得画舫众人惊呼连连。
  “此取放生之意,为娘娘和腹中小皇子祈福。”赵王妃笑着解释道。
  皇后很感动,“王妃费心了。”
  两波烟火之后,画舫上的出来观看的下人就更多了。赵王妃与众嫔妃站在前面,因此并没注意。
  陈照夜见船舱里那些烧饭的、打杂的、以及随行护卫都乱糟糟拥在一处,心生警惕,拨开人群来找卫茉。
  “江面起风了,娘娘还是到里面坐着吧。”
  卫茉正好有些疲惫,“好,淑宁呢?”
  陈照夜四下环顾,发现淑宁与萧知已经挪到了画舫后端的位置,坐在原先跳舞的台子边上,身旁没什么人。
  “娘娘先进去吧,奴婢替您把公主带回来。”
  陈照夜顺着船舱穿过去。此时江面的风大了些,船身微微颠簸,檐下那排红灯笼的光彼此碰撞,有些晃眼。
  隔着纱幔,陈照夜隐隐约约看见照花独自一人朝船舱底层走去。
  “照花姐?”她试探着喊了一声,没有回应,想必是自己看错了吧。
  陈照夜很快找到萧知与淑宁。
  “淑妃娘娘,公主殿下,江面风大,前面二层厢房里一样可以看到烟花的,不如先进去吧。”
  “照夜今日偷懒了。”萧知面颊上还有细微的酒气,比划了一下,“我可没忘呢,晚膳那会让你去取一碗醒酒汤来,许久都没回。我现在醉了,风越大,我醒得才越快!”
  幸亏淑宁软绵绵地拽着她撒娇,道:“可我有些想母亲了,淑妃娘娘,您陪我过去好不好?”
  “好吧好吧,受不了你这小祖宗……”萧知无奈。
  陈照夜陪着两人过去。卫茉见到淑宁,很快按照陈照夜的建议坐到画舫二楼窗边,陈照夜再回去找萧知,发现她在人群里转了一圈后,被婢女护送着到了前面最佳观景处,就站在皇后与赵王妃边上。
  如此应当无碍了。
  她转身,准备回卫茉身侧。
  “不好了!船舱走水啦!”
  一片喜悦祥和中,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画舫上的人群闻讯纷纷慌乱了起来,一窝蜂似的都朝前端跑。
  “保护娘娘!”离得近的几个随行护卫当即做出反应,以身体围成一个狭小的圆圈,把皇后、萧知与赵王妃护在中间。
  “走水了?哪里?”赵王妃高声喊道,“怎么回事?”
  “是画舫下层堆放木料的地方起的火,已经安排人去扑了。”赵王府老管家隔着人群回话,“娘娘请放心,只需片刻就会没事!”
  “都停下,都停下!不要再往这边来了!”老管家声音太轻,依然有人不住地朝前端挤,正逢江面起风,波浪翻滚,画舫一个猛颠,吓得众人尖叫逃窜。
  “娘娘,王妃,请往这边走,不能再留在前面。”为首护卫当机立断,一面推搡人群,一面小心护着她们朝通往画舫二楼的楼梯处挪动。
  “啊!”
  混乱中,皇后忽然感觉后背被人狠狠一推。
  她失去平衡,脚下踩空,整个人朝后倒去。
  “娘娘!”赵王妃急忙伸手去抓,只触碰到皇后衣衫,她眼睁睁地看着皇后从第五节 楼梯处接连滚下,最后重重地撞在围栏上。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赵王妃抱着皇后,喊得声嘶力竭。
  “血,有血啊!”不知哪位小宫女惊恐叫出声。
  大团大团的殷红顺着皇后下裙弥漫开来。
  赵王妃脸色刷白,霍地抬头看去,只见楼梯上原先皇后走过的位置,淑妃萧知正束手无措地站在那里。
  第67章
  骤惊变(一)
  “我……我……”
  萧知被眼前一幕吓到,一时吞吐起来。
  不知是谁先喊了声“淑妃把皇后娘娘推下楼了”,似一锤定音,消息迅速传开,萧知只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都没有做啊!”她尖叫着为自己辩解,“都在胡说什么!无凭无据,是谁胆大包天攀扯本宫?”
  “淑妃娘娘莫急,等皇后娘娘清醒过来,自然会还您一个公道。”徐婕妤好心上前宽慰。
  “对,等皇后娘娘醒了……等她醒来再……”
  可楼梯下,皇后脸色苍白如纸,软塌塌地倒在赵王妃怀中,一时半会根本不会醒来。
  在场嫔妃中,除了皇后便是萧淑妃地位最高,事故偏又发生在这两位之间,赵王妃左看看右看看,几欲张口,又生生咽了回去。
  最后还是柳贤妃过来说:“先把皇后娘娘挪到二层厢房里去吧,这样叫下人看了实在不好。”
  赵王妃连声称是。皇后被两名宫女连拖带抱送到二楼,她刚才躺过的那块地方渗出大片血迹。有个年纪稍大的嬷嬷见了摇头惋惜道:“看样子,娘娘肚子里的小皇子怕是……”
  “再满口胡言,仔细你们的脑袋!”萧知厉声喝道。
  在场众人中,除了莫名其妙被扣上“推皇后下楼”罪名的萧知之外,就属赵王妃最是惶恐。
  她是个妇道人家,脾气温和,平日里与赵王安稳度日,压根没经历过什么风浪。赵王妃深知太后与整个王氏家族是多么宝贝这个孩子,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夫妇务必照应好。
  可现在,不仅皇后人事不省,连肚子里的皇子都有可能保不住,若是寿康宫那边怪罪下来,她们夫妇俩根本承受不住。
  “太医呢?随行太医何在?”
  皇后被挪去二层厢房,闲杂人等均被清退。淑月见了血害怕,柳贤妃先一步搀着她走了,此时聚在屏风外的,只剩赵王妃、萧知、徐婕妤、卫茉及各人贴身婢女。
  跟来画舫的太医姓齐,是个年过花甲的白胡子老头,刚上画舫没多久就开始头晕,一直躺在床上休息,这会子拎着药箱颤颤巍巍走过来替皇后把脉,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淌。
  “这、这怕是……怕是不妙!”齐太医刚一闻到房间里的血腥味便知凶多吉少,把脉后更加确信。他拿帕子擦拭汗珠,一边颤抖着去找银针,“微臣只能尽力而为,其他的只能看天意了……”
  赵王妃瘫软在圈椅上。
  “太医,您再想想法子,这可是皇后娘娘好不容易怀上的小皇子啊!”她口中喃喃,忽然想起什么,“怎么不见皇后娘娘的贴身医女?她最知道皇后娘娘状况,快传她过来回话!”
  众人这才注意到,皇后身边的照花不见了。
  “画舫失火那会乱糟糟的,照花姑娘怕是被人群冲散,还不知道皇后娘娘在房间里。”徐婕妤道。
  “快去找!”赵王妃尾音发颤,她的婢女不敢耽搁,连忙去了。
  齐太医年事已高又晕船,捏着银针,几次想下手又不敢妄动。赵王妃看得心急如焚,似没头苍蝇般在厢房里左右走动,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王妃小心。”
  幸亏有人及时抓住她的胳膊。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丽脸庞。女子黛眉如墨,穿一身莲花白的对襟宫装,看上去雅致又温柔,另一只手还牵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赵王妃想起来,这位女子正是景帝宠妃卫容华。
  卫茉递来一方丝帕,“王妃出汗了,请先擦一擦吧。”
  “多谢卫娘娘。”赵王妃勉强笑笑,转过身,对着铜镜简单收拾了自己散乱的鬓发。
  “本宫再多一句嘴,这船上虽有齐太医坐镇,但药材器具都有限,更别说船舱刚刚走水,到处都是乱糟糟的。王妃还是尽快吩咐船只靠岸,令当地官员配合护卫,并将城镇上千金圣手寻来同为娘娘诊治,再着人传信给陛下与王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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