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臣妾知道。”萧知噘着嘴,“可这段时日,臣妾已经把京城近郊都玩得差不多了。来大周这么久,臣妾实在想去其他风景秀丽的地方转转,多体察一些不同的风土民情,如此才能更好地尽妃嫔的职责呀。”
  她声音绵软,脑袋不住地蹭景帝的肩膀,见对方还在犹豫,胳膊又往景帝脖子上攀,撒娇道:“陛下,陛下……允堂哥哥,好不好嘛?知儿这样求您都不行么……”
  “这和嫔妃职责有什么关系。”景帝忍俊不禁,被她缠得实在没办法,捏了捏她的鼻尖,“那就去南山行宫。”
  “可臣妾想去西山。”萧知眼睛明亮。
  既已决定走远路,两座行宫与京城的距离都相差不多,选择哪里都可以。只是西山那里除了宫室稍稍老旧之外,还有些宫人心领神会却闭口不谈的原因,萧知不知者无罪,大大咧咧提了出来。
  景帝移开视线,“让朕想想吧。”
  “听说陛下已经决定要去西山行宫避暑。”
  景帝那边还没决定,今年前去西山别宫的消息已经在后宫里传开。这日早晨,陈照夜照例陪同卫茉去向皇后请安,听得凤仪宫外几个嘴碎的宫人小声议论。
  “卫妹妹,许久不见啊。”
  她们在殿外碰见徐婕妤,对方这阵子清减了些,说是天气闷热吃不下东西导致的。
  “姐姐倒是每日都来皇后娘娘这里。”卫茉请她先行,徐婕妤笑吟吟地挽过她的胳膊,拉她一同朝里走。
  “我那里不比妹妹宫中热闹,又是淑妃娘娘又是陛下的,空闲时候多,就过来陪皇后娘娘说说话。”徐婕妤笑声爽朗,“妹妹可听说了,今年要去西山。那边呢,说是西山,但其实还是水乡的风貌,就隔了两座山,足足要多绕三日的路,这一来一回呀,实在折腾人……我估摸着皇后娘娘是不会去了。”
  今日来请安的嫔妃除了萧知以外,其他都到齐了。
  皇后依照惯例规劝了几句,忽然觉得身体不适,靠着椅背缓了许久才好些。
  “娘娘这是第一胎,难免头晕犯恶心。”徐婕妤关切道,“再往后身子愈发沉了,娘娘平日里行走可要多注意。”
  皇后笑着颔首,“多谢,本宫心里有数。太医院专程安排了医女在本宫这里,事事都会看顾。”
  柳贤妃慢悠悠搁下茶盏,“娘娘应该也听说了吧,陛下今年要带咱们去西山……这山高路远的,为了您凤体着想,还是不要跟去了,臣妾与诸位妹妹会照顾好陛下的。”
  皇后淡淡应道:“贤妃倒是很为本宫考虑。”
  “娘娘好不容易才怀上小皇子,不得不谨慎些。”
  “是,既然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希望宫中姐妹都有贤妃这样的好福气,能多为陛下开枝散叶。”
  ——自从上次生产后,不知是哪位太医走漏了消息,说柳贤妃难产伤身,日后再难有孕了。她膝下虽有两个冰雪可爱的女儿,但这辈子都与皇子无缘。
  皇后这番话听起来没什么
  问题,但柳贤妃笑容明显僵硬了些。
  这么多年以来,唯一替景帝生下皇子的,依旧只有文妃祁澜。众人话里藏针你来我往时,她就边喝茶边看着窗外花架那盆栀子花发呆,一副不想久留的模样。
  徐婕妤看看卫茉,又看看坐在最外侧的姜嫔,笑道:“若婉妹妹的脸好些了吧?我是看不出还有何不妥了。”
  “是,是,多谢姐姐关心。”姜嫔宛如惊弓之鸟,霍地站起来。她脸上涂了很厚的脂粉,笑起来嘴角有点不自然。
  “慌什么,坐下。”皇后朝她压了压手指,“没事多出来走动走动,别总闷在宫里,陛下都快不记得你这号人了。”
  “是,谨遵娘娘教诲。”
  “卫容华,你跟淑妃交好,跟本宫说说,这段日子她都在忙些什么,为何会想去西山那种地方……”
  宫室内众人说话时,各宫嫔妃随行婢女只能站在外面等候。
  风中飘来浓郁的栀子花香。陈照夜走到窗下,轻轻拨弄碧绿油亮的枝叶。
  除了景帝与太后,几乎无人知道,从西山别宫朝东走一日,便可抵达宣贵妃的故乡。
  不止景帝,就连陈照夜自己都从未去过那里。她只知道贵妃姓林,双亲早亡,是被伯父伯母抚养长大的,她在宣贵妃身边时,也极少听到林家人的消息。
  她猜测,若引景帝去贵妃旧居,能不能唤起他对于生母的怀念之情呢?
  ————
  太和殿内,景帝停笔望着面前这张再度建议他追封生母的奏章,若有所思。
  上奏者是新科状元,新进的翰林院编修杜珩,前阵子那位对他大胆表白的杜雨微正是他的妹妹。
  杜珩出身不高,但景帝近年来有着意培养一批寒门臣子,与盘根错节的门阀势力相抗衡。他不想再像个傀儡般看着太后与王家脸色做事,这帝王宝座,不能成为束缚他羽翼的枷锁。
  祁溪从外面进来,向他见了礼。
  “你来了。”景帝召他来商议朝中要事。大周在六部之上分别设有左右丞相,左丞相是先帝托孤大臣,两朝元老,德高望重,但年岁已高,许多事情力不从心。右丞相未定,而祁溪有太傅这一虚衔,朝臣都默认他暂代右相之职。
  处理完政务,景帝拍祁溪肩膀,笑道:“你也陪朕去避暑吧。”
  第53章
  雨中影
  祁溪显然已经听到景帝欲往西山行宫的消息,“陛下为何选择去那?臣还以为……”
  叮咚,叮咚。
  后殿栏杆上挂着一串紫玉风铃,是萧知的手笔,一阵风吹过,安静的太和殿中回响起清脆的磕碰声。
  年轻的帝王目光变得茫然而遥远,看向殿外,蔚蓝晴朗天空下是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与庄严宏伟的宫阙。
  太和殿的位置最高,让人很轻易地就能居高临下地俯瞰这座皇城,俯瞰万民与大好山河,时刻提醒御座上的人拥有至高无上的身份,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可人终究不是神祗。会有七情六欲,会有恐惧与执念。
  “你以为朕要一直回避?”景帝坦然迎上好友的视线,“这几个月来,朕常跟卫容华提及儿时事,说得多了,好像也没那么难接受。”
  祁溪轻声问他:“您为何选择卫娘娘?”
  “朕也不知为何,在她宫里,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论是宫里薰的香,或是端来的那些点心吃食,让朕发自内心地觉得舒坦。说到底,还是因为茉儿温柔乖顺,比那些只知争强好胜的世家女子懂事太多。”
  “原来如此。”祁溪若有所思。
  “说了半天,你究竟陪不陪朕去?你不是看中了茉儿身边那个宫女,朕可以直接安排她路上服侍你。”景帝最喜欢拿这桩事打趣祁溪,“你也是含蓄,你与她的事情在宫里都传得人尽皆知了,还不快准备着把她带走。你若是嫌她身份卑微,朕可以找个四品官认她为义女,风风光光送给你做侧室……”
  “多谢陛下好意,此事急不得,臣心里有数。”
  西山别宫闲置已久,每隔数月会有工匠专程前去修缮。
  宫殿建在山中,规模不比京城,随行宫人带不了太多。太后久病未愈经不起舟车劳顿,自然是不会去的,听说皇后打算跟随,心里担忧,召她来寿康宫说话。
  “儿臣并非对那行宫有什么兴趣,而是实在不放心淑妃整日缠着陛下胡乱撺掇。”
  太后年纪大,宫殿里还没用冰。王璃没坐多久,浑身就闷出一层汗,说话语气也变得有些急。
  “姑母,您没听说萧知如今有多跋扈么?明明她只是个妃子,仗着公主身份,三天两头找理由不来凤仪宫请安,吃穿用度皆要最好,这个月光是给她制新衣服的钱就比其他嫔妃份例加起来总和还多。儿臣若不跟着过去,谁知道她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西山行宫虽然远,但与景帝同进同出昭示着王璃身为大周皇后的威严,只要她在景帝身边一日,那些女人就必须全部退到后面,按照规矩朝她行礼。
  ——开什么玩笑,她要是不去,岂不是便宜了地位仅次于她的萧知?
  “阿璃,你还年轻,许多事情看不明白也可以理解。”太后瞧着侄女秀丽的脸孔,耐心劝诫,“但你要明白,不论是对于皇后还是嫔妃,诞下皇嗣都是最重要的事情。你心气高,手段本事却跟不上,哀家担心你路上万一被有心人害了……”
  “人人都道姑母您年轻时锋芒毕露、雷厉风行,怎么年纪越大,胆子竟越来越小?您放心,儿臣一切都准备好了。”
  看侄女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太后知道多说无益,只能吩咐莲禾去嘱咐凤仪宫人注意着,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六月初八,大批车马由京城出发,浩浩荡荡朝西去。
  西山行宫属于赵王李云武的封地,听闻景帝要去,早早动身回去布置。赵王生母是吴太妃,原先帝惠妃,多年来一直在宫里的慈安殿住着,吃斋念佛,平日也鲜少出来走动,母子二人都很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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