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太傅难道不知晓本公主心意?”李黛再上前一步,目光灼灼,“我仰慕太傅已久,每每往文妃宫中走动也是想找机会与太傅碰面。本公主夫君亡故数年,太傅至今尚未娶妻,宫中人都说你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她说得大胆又火辣,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祁溪抱住。
  “公主请自重!”
  女子身上浓烈的脂粉味腻得他头痛,祁溪顾不得冒犯皇室尊威,用力掰开李黛抱在他腰间的两只手,再将人狠狠一推。
  李黛踉跄后退,眼底闪过一抹失落,又咯咯笑起来。
  “是本公主唐突了。”她拨开搭在脖颈处的黑发,满不在乎地道,“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实话告诉太傅吧,辰国使团即将进京,朝中都在传,说他们为的不仅是替参加礼王及冠礼,还有和亲的意思。那帮尖酸迂腐的老东西,居然把主意打到了本公主头上。”
  “公主多虑了,至少陛下如今并没有这个意思。”
  “陛下没有,可不代表其他人没有。太傅也别装了,谁不知道我这皇弟还年轻,母后不在宫中的这些日子,朝臣一波波的唇枪舌战可让他焦头烂额的。辰国山高路远,就算是为了本公主府邸里那群小家伙,本公主也决不能嫁去那样的地方。”
  祁溪眼里碎雪浮动,“这么说,公主并非心仪在下,只是不得已为之。”
  “怎么不是呢,”李黛眨眼,“倾慕太傅是真,若是太傅愿意接受本公主的心意,从今往后本公主便事事都听太傅的,哪怕要把府邸里的小家伙们打发去喂鱼都可以。”
  “祁某怕是要让公主失望了。”祁溪声音极冷,明显已有了怒意。
  “太傅,太傅!您在里面吗?”
  二人正僵持着,外面又传来说话声。
  “公主留步,太傅正在里面更换衣服,您不能进去……”守门宫女似在阻拦。
  “为什么不能?太傅最疼我了,绝对舍不得责怪的。”
  说话的是淑宁。祁溪趁李黛愣神的工夫将她推开,高声回应:“公主请进来吧,我在里面。”
  淑宁跑到门边,推了推,“咦,怎么打不开?”
  宫女好声好气
  哄她:“是啊,怕是卡住了,奴婢带您去找人帮忙可好?”
  “不必,我直接喊他们来。”淑宁清了清嗓子开始喊,“淑月姐姐!文妃娘娘!你们快过来这边……”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宫女急得要哭。
  殿门霍地被拉开,只见李黛咬牙切齿地走出来,狠狠剜了淑宁一眼,甩袖便走。那宫女亦小碎步追随李黛去了。
  “太傅,您没事吧?”淑宁绕着祁溪来回检查。
  祁溪不禁莞尔,摸了摸淑宁的头,温柔道,“没事,劳烦公主在外面等我片刻可好,我换了衣服就出来。”
  “您放心,我在外面替您守着,保证不叫任何人闯进来!”
  祁溪换好衣服,牵淑宁的手原路返回。偏殿离宴席处有一段距离,他记得自己出来时,淑宁还在和淑月玩耍。“公主……”
  “您是想问我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是不是?”淑宁扬起脸,“是照夜姐姐让我来的。”
  “照夜?”
  “太傅不记得了?就是我母亲宫里的那位姐姐,长得可漂亮啦,人也特别聪明……”
  树荫下的风夹杂些许凉意。
  祁溪回想起就在不久前,自己于课室竹影下看见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清凉,沉稳,温柔。本不该出现在一位年仅十六七的少女脸上。以至于让他生出片刻的恍惚,好像透过她的眼睛看见了另一人。可与他对视时,少女眼底的沉静又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宫女千篇一律的谦卑态度。
  “太傅,你可要保密,照夜姐姐不让我告诉你是她叫我来的。”
  祁溪笑着揉揉她的小脑袋。
  “这可不行,我得亲自去向她道谢。”
  面色铁青的李黛与回到座位上,祁溪随后牵着淑宁缓步走来。远处的太后余光瞥过三人,继续与柳贤妃说话,直至同样出去许久的莲禾走到她身侧,附耳几句。
  “卫容华知书达理,”太后微笑看向卫茉,“不止皇帝,哀家也很喜欢你。”
  第35章
  园中影
  “太后娘娘谬赞,臣妾愧不敢当。”
  卫茉没想到太后忽然称赞自己,瓷白的脸顿时红了。
  “卫容华不必谦虚,当年你刚入宫时哀家就很欣赏你,觉得你聪慧谦逊,不论是教养公主还是服侍皇帝,你都做得很好。”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齐齐朝卫茉看去,柳贤妃搂着淑月,非常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辰国使团即将入京,这个消息想必你们都听说了,是不是?”太后和蔼笑道,“朝堂的事情自然有皇帝处理,可前来恭贺礼王冠礼的,除了辰国皇子外,还有公主随行。近来皇后身体不适,所以哀家想另外找个妥帖的人,负责主理此次宫中宴席。”
  她看向身侧最近的嫔妃,“柳贤妃,你觉得谁比较合适?”
  “嫔妾愚钝,自然是担不起这个重担的。”柳贤妃早听明白了大概,直接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既然太后娘娘觉得卫妹妹聪慧,不妨让她试一试。”
  “这……臣妾从未主理过宫宴,万一出了差错……”卫茉下意识便想拒绝。
  “哀家相信你能做好。”
  太后口吻温和又带着不容置疑,“就这么定了,若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可以随时来向哀家求助。”
  “是……臣妾遵旨。”卫茉无奈,只能应下。
  午膳结束后,陈照夜在前头花园里等她。
  “娘娘这是怎么了?”陈照夜老远便注意到卫茉满脸愁容,问清楚了,安抚她道,“原来是为这个,娘娘别急,主持宫宴也不是什么难事,奴婢会替您安排好的。”
  “你不懂,这可不是寻常后宫宴席那么简单,代表的是大周皇室的颜面,我对辰国公主皇子的喜好一无所知,万一出了差错,可如何是好呢?”卫茉愁眉苦脸,“说来也怪,不论是文妃娘娘或是徐婕妤,她们的身份资历都在我之上,太后娘娘为何偏偏选中我?”
  是有些奇怪。
  陈照夜思忖道,她回想起午膳那会,隔着重重人影,她与那双深邃眼睛对视的瞬间。
  短短半年,卫茉能从一位无人问津的失宠嫔妃连跃数级,成为景帝身边风头最盛的女子,想必已经引起了太后的注意。
  “您说的不错,此次宫宴我们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确保万无一失。”
  卫茉需向太后证明她的能力,自己才不会被怀疑。
  寿康宫外,三人意外看见了祁溪。
  “公主有些东西丢在课室,劳烦陈姑娘跟我去取。”祁溪已换上那件天青色大袖衫,颀长玉立,甚是好看。
  “去吧,去吧。”在陈照夜说话前,淑宁先一步开口,“我困了,母亲陪我回宫睡午觉。”
  祁溪淡淡朝她颔首,先行转身。
  陈照夜只得小步跟上。
  寿康宫四周没有什么宫殿,被几处彼此相接的雅致园林包围。
  午后安静,摇曳绿意糅杂细碎光影落在平实的青砖地面上,似光阴潺潺流动,四周似乎只剩下水流声与微风轻擦树梢的声响。
  走了一会,陈照夜注意到,这不是去崇贤馆的路。
  “太傅欲往何处?”她不相信对方是迷路了。
  祁溪回身,鬓角碎发擦过男子挺拔的鼻梁,问她,“你认得这条路?”
  “太傅说笑了,我们做奴婢的,若连宫里的路都不认识,还如何伺候好主子?”
  祁溪轻笑一声,“陈姑娘不必如此戒备,我将你引到此处,不过是想当面道谢罢了。”
  他身体微倾,姿势标准地朝她行了一礼,诚挚道,“多谢陈姑娘在寿康宫替我解围。”
  “是淑宁……”陈照夜明白过来,“举手之劳而已,再说了,真正替您解围的人是二公主。”
  “不论如何,我都需当面向你道一声谢谢。”祁溪看着她,眼里流溢着柔和的暖意,“我进出皇宫这么多年,很少遇到过像你这么大胆的宫人。但大多时候,明哲保身才是上上策,冒着可能得罪长公主的风险去搭救臣子,这样的事情以后别再做了。”
  “是,奴婢知道,多谢太傅教诲。”
  她低下头,做出微微惶恐的模样,避免与他对视。
  ——这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她明明记得,记忆里与她数面之缘的世家小公子还是秀美稚嫩的少年模样,举手投足尽显青涩,可时光突转,再度归来,站在她面前的忽然变成了二十七岁的沉稳朝臣,矜持,清冷,还喜欢教她做事。
  “若太傅没什么事,奴婢就先告退了。娘娘与公主还有许多事等着奴婢去做。”
  “好。”祁溪道。
  看着少女身影消失在扶疏花木中,祁溪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不明白这里为何会莫名的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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