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她的离开，一定会发生在和圣女的谈话之后。
又一次来到圣女专属的后山，穿过梅花雪径、看到和白虎玩作一团的秦思翊、穿过一重又一重的宫殿，冉冉终于在无山之战后，第一次看到圣女。
仍旧是那个案桌和蒲团，只是这次少了争风吃醋的秦思翊和白二。
上首的圣女面容沉静，和无山之战之前有明显的变化，冉冉细细感觉着，发觉这种变化主要来自气质。
简单来说，圣女现在，人味更重了。
以前的她就像冰雪铸就的人，即使因为她这个“同类”的到来而产生了一些波动，但也尽是些孩童顽劣的天真。
“可有担心我会怪你？”
冉冉听到圣女的声音不免一愣，怪她？是哦！冉冉被圣女提醒这才想起来，导致圣女对魔主动手的导火索正是圣女为了她和魔主对立。
换句话说，她的存在，对魔主的死是狠狠推波助澜了一把的，即使后面魔主已经解释清楚，这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局棋、一堂课，但圣女作为亲手杀死他的人，难免会钻牛角尖，陷入某些情绪的怪圈中。
冉冉想明白这一层才愣愣地摇头。
“实话实说，没有诶，我完全没觉得你会怪我。”
圣女沉默一阵，继而笑起来，“正是，换作以前的我，也是不会怀疑这一点的。”
她抬起清亮的眼睛和冉冉对视。
“我已经变了，你还没有。”
第646章 勿枉费这一遭！
“今天我叫你来是想让你看一个东西。”圣女说话间一个明亮的光点自她手中升起。
“这是我从魔主逸散的魂魄里提取到的最后一点记忆，也是他最想传达给我的信息。”
圣女将光点珍而重之地递到冉冉手中，“我已经事先看过了，我很确定……这一定是你需要的。”
冉冉不由得一怔，难道她从这个世界脱离的关键，就在这一个小小的光点之中？
圣女露出柔和的笑意，看着冉冉的目光颇有种魔主曾经看着她的感觉。
“我知道你现在满脑子都是离开，这才第一时间将你喊来。”
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在那场无山之战之前，冉冉是怎么也无法想象圣女能变成一个为他人着想的人。
“……谢谢。”冉冉由衷道，随后便没有一丝犹疑地将光点抵在额心，正是时她听见圣女低低叹息道。
“我是真的不想让你离开。”
冉冉一惊，可光点已经被指尖按入眉心，所有细碎的光芒仿佛都能自动和肌肤溶成一片。
刹那间，冉冉看到了魔主的生前记忆……那是有关圣女的来历。
无原禁地的婴孩是真、自小便能与冰雪嬉戏也是真，魔主对外宣扬的一切都是真的……
只是有一点他没有公之于众，并且经过千年时间，知道这一点的人如今也屈指可数——当初清霄真人陨落之所，正是无原。
冉冉才看到这里时，心中已经无可避免地升起之前已经猜测过的转世之说。
否则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清霄真人陨落的地方，圣女恰好在那里诞生？
可魔主记忆里紧接着呈现在冉冉视线里的画面否认了这一点。
魔主作为当初见证过东道联盟围攻清霄真人的知情人之一，他在发现圣女的第一时间也产生了圣女是清霄转世的想法。
此后他尽心抚养圣女成人，同时也在不余遗力地调查这一点。
答案是否定的。
无尽雪原在清霄真人陨落之前并不是禁地，更不是什么生机断绝之地，那地方之所以变成如今的荒凉之地，是因为千年前东道联盟害怕清霄死而复生，几乎集结了整个东道联盟的力量，在无尽雪原布下绝灵大阵。
维持这座庞大阵法的灵气来源，就是分散在广阔无原之中原本的灵气。
换言之，东道联盟抽干了整个无原的灵气只为了布下一座绝灵大阵湮灭清霄真人。
而他们也确实做到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清霄真人连残魂都无法留下，她的身体乃至她灵魂的每一寸都会变成供养这座大阵的养料。
一个人，被活生生地一点点撕裂，最后整个生命都填进杀死自己的大阵之中。
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办法，正是千年前以正派人士自居的东道联盟想出的。
冉冉一边看一边冷汗直冒，同时一个疑问随之而来——那圣女又是什么来历？
她的疑惑很快就得到解答，经过魔主在无原禁地的多次探访，他可以确定……圣女就是那座禁锢并杀死了清霄真人的大阵。
这座屹立于广阔无原的法阵历经千年岁月，不断从周遭汲取灵气以维持运转，直到有一日，法阵再也无法在这片土地上吸取到任何一丝灵气……它没有像东道联盟那些人预估的那样溃散、化作磅礴的灵气再次重归这片土地，而是因为某种魔主也无法想象的巧合，生了灵智，在灵智的指引下成为一个拥有生命的婴孩。
这大概就是奇迹……同时也应该是千年前清霄真人的愿望。
她不愿那样屈辱而不甘地死去，即使灵魂散尽，但她的灵魂或许早已和大阵融为一体。
那份藐视世俗、规则的本性也随着圣女的诞生而一起重生。
圣女和清霄真人自然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但因着这份不拘一格的本性，她们在所作所为上是相似的。
她们同样向已有的规则发出冲击，不同的是圣女的手段更为激烈残忍。
冉冉恍然若悟，原来此刻坐在她面前会说话会微笑的圣女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座吸收灵气的法阵！所以她不通情理、冷漠无比、身上永远有浓重的非人感！所以她体内的灵气才无时无刻在膨胀以至于痛苦万分！
所以魔主一定要达成的事，才是将圣女培养成一个真正的人！
法阵、灵气以及恒久不散的执念组成了圣女的血肉之躯，而魔主所希望的，正是圣女能作为一个真正的人行走在这世上。
既已来此世，惟愿勿枉费这一遭！
魔主已经做到了。
冉冉抬眼看向圣女，只见她一脸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圣女明明说了真的不希望她离开，但她还是将这份记忆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她。
在这一刻，圣女已经跨过了自己的欲望。
人之所以称之为人，正是因为他们不只是受欲望驱使的野兽，他们有理性有思想、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有正视欲望并为某种事物压抑欲望的包容和成全。
冉冉毫不怀疑，无山之战之前的圣女绝不会把这份记忆交给她，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已经改变了。
冉冉看着圣女，也回以一个微笑。
圣女起身，又俯身，认真地看着冉冉的双眼。
“无论未来如何，我希望你拥有毫不畏惧的勇气……”
“我希望你达成所愿。”
冉冉与圣女作别，可一旦静下心来思考，圣女不是人这个念头在冉冉脑海里盘旋不断，仿佛某种魔咒一样，绕着她的每一缕思绪打转。
冉冉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想要沉下心绪摒弃杂念，可那些念头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在她的识海里越来越汹涌。
黑色的海面翻腾、涌动，直至翻起滔天巨浪。
冉冉头疼欲裂，她伸手扶着一棵红梅树才得以站稳。
如果这是她找回记忆的征兆，她不懂为何会如此黑暗，竟然呈现出和她预想中截然不同的氛围。
如果这氛围本身也是一种预示，那是不是代表着……
她找回记忆根本算不上一件好事？！
第647章 生生不息
黑色的浪潮席卷冉冉识海里的每一寸空间，痛楚也随之弥散到身体每一条纤细的神经。
她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静谧的黑暗的浓雾一般的东西裹住她的全部思维，挤压咀嚼，像无数根胫骨在一瞬间被碾得粉碎，冉冉听见她体内某种东西一寸寸断裂的声音。
随后破涌而出的东西带着足以令她的灵魂都感到欣喜的满足感。
思维控制不住发出喟叹的声音，仿佛尝到了世间最美的佳酿。
时间每嘀嗒流逝一秒，冉冉都能感到她的人格比上一瞬健全，这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体验……实在太棒了！
即使这期间她忍受着足以同时毁灭她肉体和灵魂的痛苦，她也不免从中感到狂喜。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躺在梅树下雪地里的冉冉终于睁开眼睛。
她的双眸远比天空澄澈，更比雾气淡漠。
进入她视线的是好几张美丽的脸，秦思翊古怪地笑着，“还以为你小子再也醒不过来了呢…还好……”
洛景华第一时间看向圣女，“殿下您无需忧心了。”
圣女则是面带关切地、用尽温和的眼神看着冉冉，“你这是怎么了？”
冉冉听着这些人口不应心的话，心里竟然也没有厌烦与烦躁，找回记忆的她，人生中从未有哪一刻比此时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