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玄元真人望见魔主，浑浊的眼睛中似乎闪过一道光。
“幽妄…你…”
幽妄乃是魔主的本名，当今世上知道这个名字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而圣女恰好是其中之一。
她闻言眯起眼睛，开始思量起玄元真人和魔主之间的关系。
魔主似乎想要打断圣女的思绪一般，修长手指轻轻捏住圣女的下颌。
这样的举动，实在不像一位长辈会对晚辈做的。
更不像一位“父亲”会对“女儿”做的。
整座演武场瞬间落针可闻。
魔主似乎感受到了那些烦人的视线，漆黑的衣袍翻飞间，在场所有人像被钉在琥珀中的虫豸般凝固在半空，眼睁睁看着魔主用指腹揉擦圣女柔软的唇角。
“不许胡思乱想。”
圣女偏头，脸上是纯然的困惑。
“按照常理，你和白胡子玄元，我自然会相信你，可这次…”
圣女主动向后退了一步，离开魔主的怀抱。
“我的直觉告诉我不应该这样。”
魔主倏忽轻笑起来，低哑的笑声震得玄元真人耳膜渗血，这位修真泰斗此刻才惊觉传闻有误——魔主当真在半步合道的境界停滞不前了吗？
他呆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似乎犯下了此次来无山的最大错误：
用幻音螺唤魔主前来。
在抚养圣女的过程中，魔主已经变了。
“你知道前因后果…你明明该站在我这边……”
最后一句玄元真人嘶吼出声。
“你明明该让她知道一切！”
魔主英俊的脸上没有表情，“我有我的打算。”他忽然伸出手，漆黑的披风随之扬起。
没人看到他是怎么做到的，玄元真人忽然被七条横空出现的锁链贯穿琵琶骨。
血珠随着从天空落下的纷纷扬扬的大雪一起，众人大惊。
圣女见状笑倒在魔主肩头，黑发如上好的绸缎般散开、逶迤在地。
她贴着魔主心口仰起脸，瞳孔深处有星河在暴烈生长，“你这是在向我示好吗？”
“是。”魔主低低道：“我希望你不要生气。”
玄元真人立刻懂了，他虚弱地喘着气，明白即便魔主和他立场不同，但有一点两人是一致的。
无山今日不该血流成河。
魔主走的是怀柔之策。
玄元真人喘着粗气看着圣女，可这种方法当真能对这位肆无忌惮的圣女产生作用吗……
只见圣女粲然一笑，勾着魔主的手指撒娇，脚下却踩在玄元真人的手指之上，将指骨一寸寸碾碎。
她轻笑着：“我说过。”
“我讨厌欺骗。”
“不真诚的示好也是一种欺骗。”
冉冉看得目瞪口呆，局面发展到如此难以控制的程度，现在唯一值得她庆幸的好像是…
至少圣女认为她的示好挺真诚？
第637章 愿以残躯护苍生（下）
七重撕扯灵魂的锁链再加上手指的锥心之痛，玄元真人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血泊里。
冉冉在沈晏温身体里看得直摇头，“可怜的老好人。”
圣女似乎觉得还不够，脚步轻巧地靠近，用指尖挑起一根锁链，庞大的灵气瞬间顺着锁链撞进玄元真人身体里。
“东道联盟数千年做下的孽，你一个人可负担不起。”
圣女看着玄元真人“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想起玉佩上被仔细刻下的字，垂眸轻轻道。
“在你最初拿着云纹玉佩立志时，可曾想过今日会有这些枷锁会勒断你的道骨？”
玄元真人伏在地上，痛苦将他折磨得连痛呼声都无法发出，沟壑纵横的脸几乎要被埋进薄薄的白雪之中。
众人看着目眦欲裂。
七大宗的正统、正道魁首，竟被人如此下作地对待！
圣女忽然闪现到玄元真人背后，指尖轻触他身上因为锁链而狰狞的伤疤，而后挑衅地抬头和魔主对视。
“在你看来，这是活该…还是荣耀？”
圣女似乎觉得这句话极为有趣，在说完“荣耀”两个字后，她忍不住弯腰大笑起来。
“荣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荣耀…哈哈哈哈！”
魔主知道圣女是在同他赌气，惩罚玄元真人以作为他对她撒谎的代价。
“我...输了…我认输！”玄元真人突然震碎半身道袍，露出布满狰狞伤口的上半身。
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在灵气催动下如活物般蠕动，每一次呼吸都在吞噬玄元真人的寿元。
他咬紧牙关道：“但你不能用整个中洲陪葬！”
圣女抿唇不语，她挥手凝出一段朦胧的光影——玄元真人怀抱着一个濒死的药童。
“不知道这孩子真人还有没有印象……”
玄元真人身子一僵，呆若木鸡地看着光影绰绰，幻象奇幻的色彩无法在他逐渐灰暗的眸子里激起任何光彩，但却足够让旁人知晓…
这段画面已在他心里翻起滔天巨浪。
“你怎么会知道！”玄元真人仓惶如一位普通又绝望的老者。
在圣女的步步紧逼之下，他完全丧失了反击之力。
圣女唇角勾起讽刺的笑，“说起来也是多亏了你，我才对傀儡之术起了兴致。”
“可以说今时今日，我在傀儡一道上的造诣，都是因为真人你。”
圣女打了个响指。
“墨一。”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闪现。
冉冉眨巴眨巴眼，她记得这个人，即使她当时没有看见长相，但这黑色衣摆上的花纹，她不会记错！
正是她初遇圣女之时，凭空出现的那个黑衣人！
圣女不顾玄元的反应淡淡道：“当年你舍命救下的药童，在名门正派的七大宗竟然没有容身之所，他大难不死来到魔域，如今…”
“他是我手下第一个傀儡。”
冉冉闻言仔细地端详起名叫墨一的傀儡，这才发现他的脸色透着极为不正常的青灰色。
“怎么？震惊得说不出话了？”
圣女微微俯身，和玄元真人对上的目光中充满嘲讽。
随着圣女给出指令，墨一机械地撕开衣襟，露出上半身惨烈程度更甚于玄元真人的伤口。
不同的是，少年身上那些伤口经过时间的疗愈早已结疤，此刻更像一条条丑陋无比的爬虫贯穿于少年的身体之上。
圣女残忍一笑，贴近玄元真人的耳畔，“猜猜看，这是七大宗哪位长老的手笔？”
玄元真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墨一天赋卓绝，这应当就是你当时一定要救下他的原因。”
“可惜啊可惜…”圣女冷酷地摇着头，“整个东道联盟除了你，没人愿意让墨一平安无事地活着。”
“在认识墨一之前我和许多人一样，以为在场这些掌门、族长都唯你马首是瞻。”
“可他们连你收养的徒弟丢都要想方设法除掉…他们是真心崇敬你么？还是说…”
圣女的声音恍若细密轻柔的雨幕，密不透风地将玄元真人笼罩起来。
“你只是被他们推举出来的利益代表。”
“当你的所作所为符合他们的利益，你就是正道魁首、整个东道联盟的领军人物；”
“当你的所作所为不符合…甚至会伤害到他们利益的时候，你就只是个失职的傀儡？”
玄元真人掩面而泣。
在场很多人都不敢相信，他们竟然会看到德高望重的玄元真人落泪……
“觉得心力交瘁？觉得很委屈？”
圣女自顾自继续，“没办法啊，你身在系统之中，无论有多么强大，你都没办法违抗整个系统。”
“当你登上这个位置的时候就该明白…”圣女露出充满恶意的笑容，“你注定不能如你所愿、大展拳脚了。”
“你永远也没可能做到玉佩上的承诺。”
圣女此时说的这些事显然是中洲年轻一辈子弟毫不知情的。
顾清珏茫然道：“我还有个师弟？”
在场无人应答，能够解答他困惑的师长已经被魔主控制，动弹不得。
最后竟是清霄剑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说了话。
“其实也很好理解吧…”小弟子微弱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玄元真人已经有了顾师兄，就好像东道联盟已经有了玄元真人。”
“东道联盟只需要一个玄元真人，所以玄元真人也只需要一个顾师兄。”
“无论那名药童资质再好，顾师兄已经存在了，他必然不会被需要。”
圣女听得露出微笑，“我还以为没有明白人呢？”
“就是这个道理，资质好是有些用处，但对正道魁首的接班人来说，资质绝不是最重要的。”
“傻乎乎的，听得进话才重要。”
圣女的语气有些感概，“要不是墨一机缘巧合来到魔域，我怎么也不知道以‘正道’自居的东道联盟会是这种污糟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