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冉冉没有立刻回答,她盯着和村长结束谈话不断靠近的冬生,对方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沉默。
  冉冉忽然开口喊了他。
  “冬生!我有话跟你说。”
  一直在屋子里沉默着收拾的老妇人动作停止,她抬起苍老的脸看向冬生。
  冬生却像是没听见一样,迈开步子径直往屋子走来,眼看着脚就要跨过那道门槛。
  冉冉伸手,指了指院子里的枯树,笑道:“这棵树是小猫的家吗?”
  冬生的动作一顿,抬起漆黑的眼睛望向冉冉。
  那是一双极冷极静的眼睛,看人的时候会让被看的一方产生被看透的错觉。
  沈定海和吴盼男都忍不住紧绷起身体,被直视的冉冉却像没感觉似的,仍旧笑吟吟的。
  “小猫现在去哪儿了呢?”
  冬生静静地看着冉冉,嘴唇动了动,但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最后竟是老妇人开了口,“我们家冬生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伤了嗓子,不会说话。”
  沈定海轻“嘶”出声,“竟然是哑巴……长得这么好看有点可惜。”
  说完的瞬间他在心里唾弃自己。
  这个小子可是邪恶村长的帮手,变成哑巴只能说是报应,而且只是不会说话还便宜他了!
  冉冉脸上笑意未变,“说不了话,听我们说话总是可以的,方才我看村长和他交流并无不便。”
  老妇人将树皮般苍老的手伸进冰冷的山泉水中,她细细清洗着手中的野菜。
  “小姐要跟一个哑巴说话,倒不如陪我这个老婆子多说几句。”
  “这个夜还长着咧。”
  天边橙黄的光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没了太阳余晖的照耀,天渐渐暗下来。
  快入夜了。
  冉冉眨眨眼睛,“我跟冬生说话是有事要拜托他,再说了,难道您晚上不用去上工么?”
  老妇人沉默一阵,“小姐倒是对村子了解多,一点也不像才来村子的人。”
  冉冉笑眯眯道:“只是在大家说话的时候留意听了听,我可没耍什么心眼子,术师的小手段更是没用。”
  老妇人叹息一声,“老老实实听村长的话是最好的选择,要不然你们只能迎来最糟糕的结局。”
  冉冉皱了皱鼻子,看起来天真又娇憨。
  “我想应该没有什么结局比留在村子里还糟糕了。”
  “特别是对女性而言。”
  她说这话时,目光扫过老妇人的银发、皱纹,还有树皮似的双手。
  老妇人清洗野菜的动作停下,再抬眼时,苍老的眸子像含着化不开的秋水。
  沉默在屋子里缓缓蔓延。
  老妇人的嘴唇抖了抖,“你们这一趟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之前只是为了帮助朋友完成心愿。”冉冉收敛了笑意,“现在我倒是想把这个村子弄个明白。”
  老妇人掐着菜甩了甩水,只是她掐着菜的手有些用力。
  “洗好了,我去做点菜饭,家里简陋,也只有这点东西能招待各位了。”
  “冬生你在院子里帮娘捡点柴火。”
  所谓的柴火就是院子里枯树掉落下来的枯枝。
  冉冉满意地勾起嘴角,她注视着黑发的少年沉默地在院子里不断弯腰捡起树枝。
  沈定海喃喃感叹着,“竟然是冬生的母亲,看外貌怎么看都是奶奶吧!”
  吴盼男接了话,“山村的女子操劳,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大也很正常。”
  沈定海勉强点头,“可我还是觉得这差距太大了,冬生看起来才十几岁,母亲却已经满头银发,简直就是位久经风霜的老人。”
  “刚才她跟村长讲话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们是一辈人。”
  沈定海一看向专注的冉冉,又开始迷糊起来,“堂姑,刚才你和那位老夫人到底在说什么啊?”
  “每个字我都知道是什么,但合在一起我就不明白了。”
  冉冉盯着黑发少年目不转睛,“简单来说,我在博取这位夫人的信任。”
  “而且目前看来,还挺成功的。”
  “她已经答应跟着我们赌一把了。”
  “啊?”沈定海将一头绿毛揉成鸟窝,“啥时候答应的,我怎么没听到?她要跟着我们赌啥?”
  冉冉眼中闪过不解,“对于她这么简单就答应我们这一点,我也难以理解。”
  “或许是人长期处于绝望之下,只要有一丁点希望也想要抓住,哪怕明知道赌注失败的代价是惨痛的。”
  “赌注的内容也很简单。”
  “看我们这几个人能不能把这古德村,日月换新天。”
  第159章 血色墓地
  “冬生!”冉冉欢悦地叫着冬生的名字,“你母亲都同意你帮我们了,你再装没听见是没有用的。”
  冬生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怀里抱着一大捧枯枝,和他瘦弱的身体比起来,那些有点腐朽的枯枝都显得极为有重量。
  一双乌眸冷静地望过来,冉冉笑吟吟地看他。
  短短时间,冬生已经超额完成了母亲交代给他的工作。
  “一看就是个会干活的人,你过来一下,我跟你说几句话。”
  冬生没有动,单薄的身子立在入夜的寒风中。
  冉冉眨眨眼,“我知道只有你母亲同意也是不够的,毕竟选择帮我们确实是一件相当冒险的事。”
  “所以我也会给你开出,让你心动的条件。”
  “你母亲的眼睛是怎么失明的?”
  冬生平静如湖水的眼底泛起一丝涟漪。
  “忘了你不能说话了。”冉冉微笑起来,“总之这个就是我给你开的条件。”
  “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上了。”
  冬生听完冉冉的话,仍旧是面无表情的,只是他的脚步动了。
  他一步一步朝大门迈进,步伐不带一丝迟疑,就在沈定海以为他会听村长的话进屋子守着他们时,冬生停住了。
  他停在笑吟吟的冉冉面前,满门的黄符隔在两人中间。
  冉冉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很好,感谢你的支持。”
  “你要帮我们的事再简单不过,把我的这张白符贴在任意一张黄符之上。”
  冉冉往前踏出一步,靠近门口,一层淡黄的光晕一闪而过,但因为并无人从屋内出去,终究没有完全亮起。
  她将白符穿过那层不触发肉眼便不可见的黄符屏障,定定地看着冬生。
  “你可以简单把这白符理解为失效符,贴在攻击性的符箓上可以使其失效,并且不会令施术者发觉。”
  “这样神不知鬼不觉。”
  “村长不会发现,你的母亲也不会有任何麻烦。”
  冉冉清晰地看到冬生眼中亮起一点光。
  他没有任何停顿地拿走了那张符,弯下身子将其按在门槛的黄符上。
  淡黄色的光晕闪现,又湮灭。
  冉冉和沈定海吴盼男相视一笑,可以出去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从屏障破开的地方钻出去,成功后却发现冬生将捡来的所有树枝都放在了白符之上。
  他用树枝压住了白符。
  “你这是?”冉冉看向冬生。
  冬生伸手指了指屋子后面的远山。
  冉冉不确定道:“你要和我们一起去上工的地方?为我们带路?”
  冬生点点头。
  冉冉眼中的笑意变得真实,她没有指出冬生用树枝压住白符的行为是没有必要的,只是开心地回应。
  “那真是再好不过!”
  是夜。
  冉冉一行四人走在偏僻曲折的小道上,道路两旁荒草丛生,连沈定海这样的高个子都能淹没。
  其中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沈定海一步也不敢离开冉冉,他瞅了眼在前面带路的冬生,忍不住压低声音道。
  “为什么这小子态度也改变得这么快?村长到底有多蠢才会把我们放在这么容易反水的人家家里?”
  “他跟他娘不会在演戏吧?”
  身处荒凉恐怖的场景,沈定海被害妄想症犯了,脑子里忍不住想一些奇奇怪怪的阴谋论。
  “他们愿意帮我们肯定有他们的理由,至于是不是在演戏……反正现在情况对我们有利。”
  冉冉耐心跟沈定海解释着,“我们想要出来,现在已经出来了,这就够了。”
  不知走了多久,稀薄的雾气中隐约传来一阵喜乐。
  沈定海惊讶出声,“这是唢呐的声音?我没听错吧?”
  他说话的声音惊起树梢上的乌鸦。
  “嘎嘎——”乌鸦拍打着乌黑的翅膀向后山飞去,振奋的唢呐声顿时笼罩上不详的意味。
  “谁大晚上的在山上吹唢呐啊?还有乌鸦……”
  沈定海贴紧了冉冉。
  冬生听到声音回头往旁边指了指。
  这不指倒好,一指把沈定海吓了一大跳,“靠!旁边是坟场啊!”
  之前因着荒草的遮掩,他们没能看见,比人高的枯黄荒草之后是一片绵延很远的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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