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他们原本胆子也不大,只要被捏住七寸,认怂比谁都快。”
  柳天骄瞧姜诗雪那复杂的眼神,便知此话是意有所指,但他这回很识趣地没有问,只道:“都没有空位,咱们坐哪?”
  姜诗雪掏出一小块金锭,递给掌柜的,“还有包间吗?”
  江云楼来来往往的哪个不是贵客,说个张狂些的话,掌柜的对金钱已经有些麻木了。“不好意思,敝店今日已经……”
  拒绝的话说到一半,掌柜的目光扫到边上的柳天骄,突然话锋一转,“还剩了一个包间,本是东家预留的。外面天寒地冻的,两位夫郎既然已经来了,我便做主破例一回。平子,你带两位贵客过去吧。”
  姜诗雪以为是自己的金锭管了用,并没有多想。左右他一个和离的人,将将从夫家那里很咬下一笔,银钱上面松泛些并没有什么。
  “两位贵客,就是这里了,请进。”
  店小二将人带到地方,殷勤地开了门。
  姜诗雪率先进去,这个包间与他先前见过的大为不同,除了秉承江云楼一贯的精致格调外,更多些清幽安逸,不像酒楼包厢,更像哪个大户人家待客的茶室。不愧是东家自留的,姜诗雪点点头,有些满意,那个小金锭没白花。
  柳天骄其实很少来这个包间,这里一般都是给卫文康和他师父用,齐明泽以往也来过,只是他已经离开好久了。说起来,齐哥哥自打离开安泰后,好像一直在漂泊,也喜欢上了漂泊,他热爱一切新鲜有活力的事物。
  店小二报了些时兴的茶水点心,问两人的意见。
  姜诗雪饶有兴致地点了几样,又让柳天骄点。
  柳天骄吃多了江云楼的东西,可还是犯馋,点了杯新出的坚果奶茶,又加了样热乎的甜品。
  很快,整个包间便飘满了甜香,姜诗雪一口香茗一口点心,突然感慨道:“京都这般好,你说我怎地就在那偏远之地白白蹉跎了那么些年呢?”
  柳天骄不服气,“京都哪里好了,这里讲规矩,那里说地位,哪有偏远之地舒服自在。”
  姜诗雪冷笑,“舒服自在?穷乡僻壤,样样粗鄙,人也愚昧,行事半点讲究也无。”
  柳天骄:“……你想打架是不是?老子就是偏远之地出来的。”
  “是你先说京都不好的。”
  “是你先抱怨的。”
  柳天骄声音不由得大了些,“姜诗雪,你这性子怎么一点没变,说起话来还是那么欠揍。”
  姜诗雪直接吼了出来,“我看你才是好赖不分,老子在那穷乡僻壤窝了这么些年,不比你懂?”
  柳天骄静默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说脏话了,哈哈哈,你说脏话了。”
  姜诗雪没好气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说脏话有什么好奇怪的。”
  “就是奇怪啊,你当年嫌弃我那样儿哦,被骂得脸都白了,还回家告状。”柳天骄跟被人点了笑穴一样,怎么也止不住。
  “行了行了,笑两声得了,也不怕背过气去。”
  柳天骄含糊“嗯嗯”两声又接着笑,“我就是觉得这世上的事怎么那般奇怪。”
  笑声是会感染的,姜诗雪也忍不住嘴角上扬,“在首饰铺的时候我差点儿没认出你来,这些年装得也很辛苦吧?”
  “辛苦啊,我这种粗人,最烦那些扭扭捏捏,满嘴虚情假意的人,偏偏还要跟着惺惺作态,恶心死了。”
  “我比你更辛苦。遇到一家子暴发户,满腿的泥还没洗干净呢,就知道张狂。”
  “怎么张狂了,该不是你瞎矫情吧?”
  “你乱说什么,我矫情?我要真是矫情,也忍不了这么多年,什么玩意儿些。就我那个好夫君,面上瞧着彬彬有礼,学识上佳,内里不过是个贪色好酒的渣滓。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家里拉,还学人家戏文里救风尘,我呸。还有那个好婆母,自个儿整日跟我公爹的那些莺莺燕燕生气,到了我这里,倒是他儿喜欢就行了。”
  柳天骄张大了嘴巴,这些秘辛是自己该听的吗,他俩没那么熟吧?
  姜诗雪却是自顾自地往下说,“在家时爹娘总说身份规矩,学识风度,我自认学得不错,在全京都都是数得上号的。可嫁了人我才知晓,空的,这些都是空的。还不如像你那般泼辣些,好歹也能出口气。”
  柳天骄有些同情,“怎么嫁了这样的人,婚前没打听清楚吗?”
  “打听了啊,男人嘛,风流些不是大事儿,前程好就行了。至于婆母,哪个儿媳妇不受气的,在外能留住体面便够了。”姜诗雪说着自嘲道:“人家都能过,偏我忍不了想不开。说来还要怪卫文康,要不是见识过那般好的人,我也不至于……”
  柳天骄突然放下手中的奶茶,道:“喝酒不?”
  姜诗雪一拍桌子,“喝,不醉不归。”
  第226章 还过不过
  高门大户的女子哥儿都会饮酒, 不过是些调剂氛围的果酒,柳天骄却是喝不惯那些,直接叫人上的烈酒。姜诗雪一口下去就被呛到了,偏偏又忍不住再喝一口, 结果还没到半盏, 人就已经昏昏沉沉的了, 说话也无所顾忌起来。
  “柳天骄, 我问你个事情,你老实回答我。”
  “你说。”
  “卫文康有没有偷过腥?在外逢场作戏就不说了, 有没有想过纳妾?”
  “没有。”
  姜诗雪皱着眉把柳天骄盯着,那双褐色的眸子此刻亮得惊人,“你骗我,哪有那么老实的男人。”
  柳天骄又闷了一口酒,“没有就是没有,我骗你作甚?他不是那样的人。”
  “原来真的有不偷腥的男人啊。”姜诗雪缓缓扯开嘴角,低声叹道:“看来我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不枉当年跟你闹那一场。”
  “是啊,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长得好看, 聪明过人, 性子也好, 他对一个人好的时候谁能抵挡得住?如今都要当爷爷的岁数了, 走到路上还有大把的姑娘哥儿瞧入迷呢, 你当年看上他可不丢人。”
  姜诗雪语带艳羡道:“可不是, 还是你运道好,牢牢把人把持住了。”
  “我运道好?”柳天骄笑了笑,回了句:“兴许吧。”
  姜诗雪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 碰到卫文康这种百年难遇的夫君,你还不知足?不妨告诉你,我知晓的男子,能够尊重妻子爱护孩子的不到三成,自身才华尚可不堕祖上名声的亦不足三成,两样皆有的已是十不足一,像卫文康这般待不近美色的除了身子骨不行就是能耐不行。你还有何不知足的?”
  “我知足啊,我还知道要不是阴差阳错叫我碰上了,卫文康这样的人哪里轮得到我。”柳天骄晃了晃酒杯,他想醉一场,偏偏酒量太好,只能清醒着苦恼,“可偏偏就是遇上了,我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强忍着把人往外推吧?”
  姜诗雪:“……即使我俩当年有仇,也过去那么些年了,如今我也算是得了报应,你不用如此炫耀吧?”
  “我没有炫耀,我跟你一样苦恼。你们都说他好,都说我配不上他,都说他总有一天会厌弃我,说得我都要信了。有时候就会在想,长痛不如短痛,既然心中这般不安定,为何不趁早离开呢?”
  许是在偏远之地磋磨太久,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姜诗雪此时说起话来半点没有京都公子哥的装腔作势,直接骂道:“柳天骄,你脑子被驴踢了呀?这般好的姻缘,就因为外人几句言语,你就要放弃了?”
  “我不是因为外人的言语,我只是觉着这样耗着让我们都没了当年的快活。他整日因为我丢人,因为我得罪权贵,我也因为他困在那宰相府中,不得安宁。”
  “你就是因为外人的言语。他如今都是宰相了,还怕得罪谁?除了圣上,谁能把他怎么样?你再丢人也是宰相夫人,旁人也就背后议论几句,还敢当年与你计较?柳天骄,你当年跟我对骂的架势呢,那个时候我是尚书家的公子,你不过一个小官的夫人,都敢与我对骂,别说如今成了宰相夫人反倒胆小了?”
  “你以为我想忍气吞声吗,你知道当年那一架连累了卫文康多少吗?整整三年,他在翰林院受了三年的委屈,外放也是没人愿意去的边疆。”
  “那也是他自个儿乐意。我当年要是成功嫁与他,别说郡君,就是公主我也不怕。柳天骄,你真叫人失望,明明那么高的个子,却是胆小如鼠,连自己的地盘都不敢守。”
  这话像针一样猛地扎进柳天骄心里,让人痛痒难耐,柳天骄把酒杯往桌上一掷,怒道:“你才是胆小鬼,我只是不想他那么辛苦。”
  姜诗雪又是个好性的?他索性把酒壶都砸了,“你就是胆小鬼,不过骂几句就怕了?你卫文康以后变坏了,烦你了,要休你了?怕个屁,今宵有酒今宵醉,能快活一时算一时。我要是像你这般胆小,早就龟缩在那偏远之地,郁郁而终了。”
  劈头盖脸一番,倒是让柳天骄感觉前所未有的清明,“姜诗雪,你的确比我聪明比我勇敢,以往是我小瞧了你。”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