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哎,毕竟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她除了嘴巴臭点,也没有干过什么过分的事儿。当年感情好的那会儿, 她还会悄悄给我糖吃呢。”那时候柳天骄他们刚被分出来,没什么家底,日子过得最苦,柳家老宅仗着柳老大在时攒的家底儿,日子过得还不错。因而,虽说是个不受待见的女孩子,柳金儿还是能偶尔弄到些零嘴儿吃,她也乐意给耍得好的哥哥分些。
  该怎么说呢,日子过得好的时候,人总是更宽容富有同情心些,就像现在的柳天骄。虽说对柳老二他们还是恨之入骨,但对柳金儿,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你当真想帮他,哪怕反而受她埋怨?”
  “天天骂老子的人多了去了,还怕她埋怨?”
  卫文康有些苦恼又有些庆幸,他的骄哥儿一直是心志坚定又真诚善良的人,跟他在一起好像所有的阴暗面都无关紧要一样。卫文康不愿意破坏他的赤子之心,道:“朝廷律令规定,贱妾同买卖,贵妾虽不及正室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却也是有聘书,能上族谱的,自然不像寻常的贱妾一般能任由主母处置。”
  柳天骄眼前一亮,“还能这样?那为何人人都说妾当不得呢?”
  卫文康耐心为他解释,“因为寻常当妾的都是被父母兄弟卖去的,为了拿到更多银两,签的是卖身契,那些姑娘自然算不得贵妾。”
  “也就是说当贵妾娘家人就不能要银子?”
  “也不是,要看这银子是什么说法,若是聘礼,就跟平常成婚一样,自然无碍。”
  柳天骄不笨,一下子就懂了,“一般主母为了好拿捏,都愿意找个贱妾进门,给的银两也更高,所以我们见到的大多是贱妾?”
  “对的。当然,还有另外一点,官府为了生育更多的人口,并不鼓励男子纳妾,但也不能阻拦大户人家蓄养奴仆。我们平常说的贱妾其实也是奴婢的一种,所以才没有被限制。真正意义上的妾,是只有官宦人家才有资格纳。”
  柳天骄有些灰心,“那柳金儿这个贱妾是当定了?”
  “你别急,我还没有说完呢。她要嫁的是一个举人,举人之所以被称为举人,便是可以举荐为官的意思。因而,按我朝律令,无论有没有实际上被授予官职,举人都可以算得上官身,他们是有资格纳贵妾的。”
  “照你说的,贵妾地位那么高,他家主母能愿意?”
  “这便要靠柳金儿自己筹谋了。她家再不济也是农耕出身的清白人家,是完全有资格成为贵妾的。你不是说吴举人独生子刚刚去了吗,柳金儿嫁过去若是能生个儿子,那必然就是他家的继承人。继承人出自贱妾的肚子,听起来总是不那么体面的。若吴举人有心抬举自己儿子的身世,柳金儿又能讨他喜欢,这事儿未必不能成。”
  “一旦她成了贵妾,就没人能随意处置她?”
  “是的。”
  柳天骄心里一松,对卫文康很是佩服,“还得是你们读书人啊,脑子真好使。”
  卫文康对他的赞美还算受用,见柳天骄说着就想往外跑,忙叮嘱道:“此事关系甚大,弄不好反而平白招人忌恨,你注意些方式方法。”
  柳天骄爽快应了,“好,我会当心些。”
  柳家老宅,惨白着脸的柳金儿正在家里大闹。
  “你们究竟知晓不知晓,妾是可以像奴仆一样被随意买卖的?别说我将来不一定能为吴家生下儿子,就算生了,可能也会因为碍了主母的眼被卖到不干不净的地方去。”
  小钱氏看了看柳老二明显有些心虚的脸,脸色也白了白,但又瞧了瞧自己一向最是贴心有本事的大儿子,还是强撑着道:“哪里有那么夸张,你毕竟是吴家大少爷的生母,他家又不是养不起一个人,何至于?”
  柳金儿瞧她那样,心里更凉,“你愿意儿子有个别的娘?正因为生了儿子,才更容易招人忌恨。”
  小钱氏还是嘴硬,“哪有那么夸张,杏花村那个叫花梨的,不也是在大户人家当妾,生了个大胖小子,如今都三岁了,日子过得好着呢,每回到家都是穿金戴银的,好不阔气。”
  想起了个让人艳羡的好例子,小钱氏又越发笃定自己先前的想法来,“我们也是为你好,你从小就长得漂亮,人又乖巧能干,嫁村里那些穷得吃土的王八羔子些岂不是浪费?”
  柳金儿不傻,当即反驳道:“且不说以后还有什么变故,只说当下,除了她你还能找出别的好例子不?咱们村的春花、杏芳,靠山村的小岭、绿瓶、二丫、四喜,还有钱圩村的九妹、秦月,哪个被卖进去后出过门,前些日子四喜她娘不还回村哭诉,说好好的姑娘都快被磋磨死了?”
  小钱氏说不出话来,这些事她何尝不知,但谁家不是偏着儿子,为着儿子牺牲一下女儿不是很正常吗?因而小钱氏从不想柳金儿可能会面临什么,只告诉自己她是送女儿去享福的。
  柳老二心肠还要硬些,闻言只觉得自己这个女儿越发牙尖嘴利了,有些不喜,“好了,自古婚姻大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个女儿家说这些也不嫌害臊?”
  柳金儿现在是越发把她这个亲爹看明白了,平日里瞧着人模狗样的,实际上就不是个东西,当即就回怼道:“呵,都要把我卖去还钱了,还不准说几句,你们当我是牲畜还是野草,叫你们随意摆弄就好?”
  柳老二何时叫人挑战过一家之主的威严,一巴掌扇了过去,“再胡言乱语别怪老子不客气。”
  柳金儿摸了一下自己火辣辣的脸,内心一片冰凉,再也没有任何顾忌,冷笑着看向柳老二,“不客气,你要怎么不客气,跟对三叔一样,一杯毒酒毒死我?”
  柳老二和柳成器心下大震,柳金儿是怎么知晓此事儿的,她还知道些什么?小钱氏则是看看柳金儿,又看看她的丈夫儿子,心下那些猜测成了真,一时之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来。
  柳成器惯会做样子,闻言做出甚为痛心的样子道:“大妹,你在说什么呢,三叔的事儿跟爹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听到什么谗言了?他可是咱亲爹,若真叫人泼了脏水,于咱们这些儿女又有什么好处,你可别叫人迷惑了。”
  柳金儿现在看到她这个哥哥就想吐,冷声道:“装出这副样子做什么?柳成器,别人兴许能叫人糊弄,我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吗?这事儿跟你也有关系吧,装什么无辜?”
  柳老二刚刚被柳金儿的话震住了,眼下却是反应过来,拿出做父亲的威严,“诬陷自己亲爹,你也干得出来,不怕遭天谴?”
  “该遭天谴不是你吗?诬陷?我可是亲眼瞧见你往酒里面加了什么东西的,要不是看在你是我亲爹的份儿上,早叫官老爷把你捉进大牢里去了。”
  当初要不是小钱氏弄巧成拙拿走了那杯毒酒,柳金儿也预备偷偷换了,她再看不惯柳天骄,也做不出眼睁睁瞧着人去死的事情来。至于柳老三的事情,她当时着实没有想到,以为拿回家让她爹瞧见了,一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自然不会再有人喝。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柳成器也就不再装了,面色一下子阴沉下来。“柳金儿,你不想死就闭嘴。”
  “凭什么要闭嘴,反正你们都要我去死了,不如大家一起死个痛快。”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不要逼我对你不客气。”
  “怎么不客气,想干脆一起把我杀了?”柳金儿早就想明白了,人怕是因为还有念想了,没了念想谁也不能拿她怎么着。
  柳金儿干脆一步步逼近到柳成器面前,讥讽道:“知道你不是个东西,亲妹妹算什么,就是亲爹亲娘挡了你的道怕是也会被料理干净吧?可是你舍得吗,我的哥哥,你还想要我的卖身钱呢,死人可是没有活人值钱。”
  柳成器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平时不声不响的妹妹竟然也有几分聪明和胆量,准确拿捏了自己的软肋,一时之间倒是不好处置,只得先息事宁人,“都是一家人,妹妹说这些做什么?好了,别置气了,天色也不早了,先回屋休息去吧。”
  柳金儿知道让他们打消送自己当妾的念头并不容易,毕竟自己也就这个身子对他们有用了,只警告道:“劝你们先掂量掂量,反正我要是不好过,你们也别想舒服了。”
  这头柳天骄急匆匆地跑到柳家老宅,到了门口又不愿意进去,见柳老四家的小儿子在门口玩,从兜里掏出一文钱来,冲他道:“喂,小子,你想要钱不,想要钱就过来一下。”
  柳老四家的小儿子最是嘴馋,一文钱都可以跟路过的货郎换麦芽糖吃了,怎么可能不过去?他立马丢下和稀泥的棍子,屁颠颠地跑了过去,朝柳天骄漏出个谄媚的笑来,“骄哥哥,你有什么吩咐的,我一定听令。”
  咦,谁说这小子傻了,遇到吃的聪明着呢。柳天骄弯下腰,道:“你进去悄悄把柳金儿叫出来,说我有事找她。只是别叫人瞧见了,以后也不准跟别人说我找过她,听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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