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面对这样的楚天阔,大约没能有人说出拒绝的话。至少他不能。
于是他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一句,“好啊。”就和过去许多次一样。
楚天阔可以得到任何他想要的,只要对方是南星。
让任何人,包括南星自己来评价,都会说这是个愚蠢至极的决定,愚蠢到令人发指。但一旦是为了楚天阔,南星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到底还是没有楚天阔破釜沉舟的底气,没有像他一样直接办理退学,而是选择了休学,决心陪着楚天阔疯这么一年,那时候的他从没有想过他们能够打出名堂。
得知消息后,在外务工的父母赶了回来。父亲将他揍进了医院,差点要将他的手毁掉,让他彻底放弃打职业的念头。最后母亲到底还是不忍心,偷偷给他塞了一笔钱,让他赶快离开,只是自此对他也失望透顶。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在那一刻就降至冰点,即便夺冠也未能改变,每个月定期向家里的汇款已经替代血缘成为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
或许他们之间原本就没有多少感情,他出生不久父母就外出务工,南星和外婆相依为命长大,小时候对父母唯一的印象就是过年时陌生又熟悉的人。没等他长大,父母就又生了位弟弟,也许是觉得大儿子生性冷漠,和自己一点也不亲,他们这次便将小儿子带在身边养大。等到他高三时,外婆去世,南星就成了游离在三口之家外的第四口人。
他在宿舍里躺了一星期,在身上的伤看不出痕迹之后,找到楚天阔,两个人一起去了另外一个城市。
楚天阔大约并不知道这件事,也不会想到这里。在他的认知体系里,父母会支持他做任何事情,失败了不过就是从头再来,毕竟他们很年轻。
幸运的是,他们甫一出道就成功夺冠,媒体形容他们是绝无仅有的奇迹。
如果故事停在这里,大约也是个幸运的happy ending。
夺冠之后,他们一起去庆祝,然后他们就这么滚上了床。
算不上两情相悦,最多称得上一句半推半就。之后的事情似乎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他们就这么保持着这种关系。
或许从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开始,故事的注脚就暗暗标上了悲剧。两连冠的喜悦过去没多久,在某个稀松平常的夜晚,他在许成房间门口听到了这段对话。
他无数次地想,如果那天他没去,又或者他的敲门声能够更早一点,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宿舍门没关上,被风一吹便敞开了一大半,因此南星清晰无误地听到了楚天阔和许成的声音。
“我早知道他喜欢我了,不过我没那意思。”
“没那意思还睡他?”许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恼怒,“你脑子有病吧?影响比赛状态怎么办?”
“解决生理需求而已,还能培养默契赢下比赛,我看他挺乐意的。”
原来自己是穿着新衣的皇帝,楚天阔是一位诚实的观众,正冷眼旁观他拙劣的独角戏。
他不明白。
楚天阔不喜欢他,这个事实他很早就清楚并且坦然接受。他从来都没幻想过要做楚天阔爱情故事里的主角,但他也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楚天阔把他当作小丑。
明明他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可是楚天阔不由分说不容拒绝地硬要到他原本平静的人生里掺一脚。大约看着自己在他掀起的滔天巨浪里挣扎,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吧。
每一次自以为隐秘的注视,每一次动情的喘息,每一次故作的潇洒,楚天阔什么都清楚,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或许能忍住不对他拙劣的表演笑出声,就已经耗费全部气力了。
南星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嘴里都有一股血腥气,转身离开。
开始这段关系之前,两个人约定谁都能随时喊停,南星没有料到原来先叫停的会是自己。
然后他见到了楚天阔真正愤怒的样子,仿佛要摧毁一切。
不过被摧毁的也只有南星一个人而已。
常规赛期间,他的身体状态突然变差了。
成宿成宿的失眠,不住地干呕,莫名的烦躁,赛场上仿佛被人夺舍。
之后他终于发现自己怀孕了。
“肯定是搞错了,我是beta,连生殖腔都没有,怎么可能怀孕呢?”
一长串的陌生名词从医生的嘴里蹦出来,南星听不懂,他只知道自己原来有一个隐秘的生殖腔。
多可笑啊,楚天阔之所以和自己做炮友,无非是觉得beta安全,耐艹又不会怀孕,没想到这一在楚天阔眼中唯一可视为“优点”的事也是假的。
因为生殖腔发育不完全,贸然流产会有很大风险,南星最终只能选择生下这个孩子。
后面的记忆就不算清楚了,先是被许成发现,不得已只能选择告诉他真相。许成又告诉了江月白,在后者的帮助下成功掩盖了自己的踪迹。之后便在群里发了条退队通知,南星就此销声匿迹。
怀孕是杀死母体孕育新生命的过程,比起人,那时候的他更像是一个为孩子无休止提供养分的机器,唯一区别在于机器不会感到痛苦。他整日浑浑噩噩,意识没有多少清明的时候。骨头里透出来的疼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要自残。发小陈冉第一次见到当时的他,只是不住地流泪,恳求他不要走。
母爱是本能这事在当时的南星身上并不成立,对于寄生在他肚子里的那团小东西,他连虚无缥缈的爱意都没有,真正支撑他熬过去的,其实是对楚天阔的恨意。
南星恨他的坏,更恨他曾经的好。
恨他的假意,更恨他曾经有过的一点点的真心。
他们的故事停在了这里,他终于可以单纯地怨恨楚天阔了。
第4章 隐瞒
回程的路上,许成拼命刷着实时消息,确定没有什么关于楚天阔与南星的消息后,总算暂时放下了心。幸好粉丝基本都在正门处蹲守,不然他们战队只怕又要喜提一次热搜爆炸。
“你们说他什么意思啊?当年什么也不说就离开,现在又是什么都不说就回来。”俞飞躺在大巴最后一排的座椅上,望着车顶出神。
任鲸生和小庄都是新队友,对当年事情的了解仅限于媒体,因此没什么发言权。厉扬是个闷葫芦,戴着眼罩闭目养神,只有许成接过了话茬。
“我哪知道啊。”
别怪哥,哥只能说事情真相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到的。
楚天阔和江月白虽然是俱乐部的两位老板,但前者一心只有打比赛,后者忙着和自家一帮牛鬼蛇神一样的亲戚斗智斗勇,也没多少心思来管这个小小俱乐部,所以战队日常运营什么的基本都是许成一手包办。也正因如此,许成才赶在他们之前就发现了南星借口回家实则去了国外医院。他担心南星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又不敢让其他人知道,便也偷偷跟着去了,最终得知了事情真相。
即便时隔这么久,每每想到这事,刚得知真相时的震惊情绪依旧不减分毫。许成记得他当时还以为南星是因为压力太大导致的神经错乱,beta怎么可能怀孕呢?当时他还动了要带南星去看心理医生的念头,要不是白纸黑字的检查报告以及对南星人品的信任,许成都快怀疑这是不是什么无聊的整蛊节目。
他也不是没劝过南星告诉楚天阔,后者只是冷笑着拒绝了。
“告诉他做什么?让他知道我是个怪物?”
许成记得南星的回答,那样浑身是刺的南星他从没见过。
信息社会,一个人要想消失得不留痕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幸好有江月白帮忙,南星最终成功离开,楚天阔也找不到任何线索。
“这都什么事啊...”,俞飞用手遮住眼睛,低声嘟囔道。
——
训练室里烟雾缭绕,好似误入了什么做法现场一样,浓厚的烟味几乎要把人熏死。
“快快,小扬快去拿灭火器,我靠基地里怎么还失火了!”俞飞一推开门,大惊失色。
“闭嘴白痴。”厉扬无语道。
楚天阔转过头来,烟头的火光忽明忽暗,他怔愣了一瞬,看着众人一脸担忧地看着他,这才回过神来。他从训练椅上起身,挺拔如松的背影居然显出几分落寞之意来。
“抱歉,忘开窗了。”楚天阔打开训练室的窗户,晚风总算吹走了室内憋闷的空气,又冲厉扬道,“抽了你的烟,不介意吧。”
厉扬摇了摇头,难得劝了一句,“少抽点吧。”也没注意这话从还在戒断期的自己口中说出有多么违和。
俞飞瞅了瞅楚天阔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哥,南...,他今天真过来了?”
楚天阔又开始烦躁起来,这个人的名字好似成了某种禁语,一提到就会被诅咒似的,众人尤其避讳在他面前提起。
他,他,可恶的是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他是谁。
这样就显得自己仿佛很在意似的,他本来不是个会在意什么事的人。
“嗯。”楚天阔言简意赅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