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人类这种处境,在眼下这个地点,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干净漂亮,仿佛被保护得纤尘不染的人?
戚余看见他们朝着自己的方向转动手腕。
他知道,在那些被血染湿的布料下方,藏着人类特有的,用来检测诡异生物情况的仪器。他眨了眨眼,体内暗流涌动。
随即,几个脸上跟霓虹灯一样沉不住气的年轻人看过腕表之后松了一口气,露出“原来是异能者”的表情。
异能者?他们的仪器上,显示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戚余目不斜视地准备离开,不知为什么,那个背对着他拔出倒刺长肢的人类异能者让他有些在意,忍不住看了一眼。
对方正好转过身来,锁骨下一个血洞,正往外汩汩冒血,鲜血一路顺着他的胸膛流过腹部,滴落在裤子上。
“你是哪个地方的异能者?编号多少,怎么会在这里?”戚余听见他问了,但没想搭理,兀自往外走。
直到这支小队驾驶着不久之前周南渡留下的“遗产”往外走,路过他时摇下了车窗,“从这里走到森林最外面需要三天。搭不搭便车?”
戚余就这么跟着他们,回到了人类社会。
这里和他离开时已经大不相同,天空永远黑暗,空气永远浑浊,视野里永远是或暗色或血腥的风格。
人类幸存者戴着仅有心理安慰作用的防护面罩,每天定时定点注射一点微薄的抑制剂以保证混沌值、避免变异。
这一开就足足五小时。
抵达市内,街上到处贴着两枚齿轮形状的特事局传单,保证每一个角落都能看见特事局应急电话。
倘若街上忽然有诡异生物出现,立刻拨打电话便会有异能者从天而降,将诡异生物杀死后拖走。
而喜欢围观的人类眼神麻木,远远绕开。
一路上戚余没怎么吭声,队里另外两个年轻人将之视为默认,以为戚余是周南渡死亡之后脱离控制的诡奴,由于异能独特所以幸存下来。
“你的异能是什么?”队里的年轻人问。
【说吧说吧,你一说他一个不吱声。】戚余脑海里的声音蔫坏地出主意,戚余忽视。
那个声音锲而不舍:【你说你这个事情忽略我就算了,你什么时候听我的去海里找找我说的东西?那本来就是你身体的一部分,迟迟不融合,你就无法控制这种味道。你这样上街,香味和烤熟了的小绵羊在饿狼群里裸奔有什么分别?】
戚余仍旧不理。
【你……唉。】这东西叹口气,【算了,反正你总以为我是戚肃给你脑子里安的东西,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贺队,有点热,开个车窗吧。”队里一个小队员说。
戚余唇瓣动了动,最终没吱声。
车窗打开的一瞬间,整个锦城里的所有诡异生物,如同按下了暂停键。
它们不约而同地向着同一个地方,痴迷地深吸一口气。
戚余坐得好好的,腿突然被巨眼撞了一下。他垂下眼睫,盯着地面。
隔壁的潘稹忽然背后一凉瞬间清醒,左右看了看:“怎么回事?我刚刚怎么忽然觉得一激灵……”他问戚余,“你刚刚是不是不小心踩了我一脚,没关系的。”
戚余:“……嗯,不好意思。”借着跷起二郎腿的姿势,他翘起的脚跟踩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巨眼身上,唇瓣无声动了动:再乱跳就下去。
巨眼一动不敢动,老老实实当脚踏。
前方是红绿灯,这东西在末日里和精神安慰没有区别,是人类秩序还存在的象征符号,除了红、绿、橙,还加了一行文字:[绿灯快走]。
在红灯和橙灯亮起时,这行字会熄灭。
前方红灯,贺舟陵踩下刹车。
人行道两旁的人类开始慢慢悠悠过马路。
本该熄灭的文字灯忽然亮起。
[绿灯快走]
[绿灯快走]
[快走]
[快走]
[快]
[快!!!!]
贺舟陵立刻将油门一脚踩到底,猛打方向盘!
一股极大的推背力传来,戚余整个人贴到椅背上,耳旁是汽车引擎震耳欲聋,瞬间拉到极限的声音。
然而还是太迟了。
注视到它的一瞬间,在场所有异能者耳旁有如瞬间失聪,脑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恶狠狠捏了把。
这只诡异生物是突然出现的,远看像一只多足昆虫,近看发现那一根根末端分叉的腿原来是人类的手臂。它身上遍布人类的面孔,却个个都扭曲诡异,如云雾变幻。
它径直出现在车身前,车里所有异能者的腕表疯狂震动,发出警报:“[诡气值40w],[混沌值20]”
[已上报元京总部!!]
其他原本疯狂赶路而来的诡异生物,在嗅见这可怕气息的瞬间,纷纷在原地找了个缝隙把自己塞了进去。
戚余捏紧车扶手,看着那诡异生物将车身围住,身体上的每一枚眼睛都死死贴在车窗上往里看。
“你们两个不要下去。”贺舟陵扶住额头,点了潘稹和另一个灵值更高的异能者,“不能让这东西留在市中心。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去把它引走。”
说着已经打开车门下去。
“贺队——!”小队员惶惶地喊。
戚余坐在车里,看着为首的贺舟陵毫不犹豫展开骨翅扎到诡异生物身上,随着它挣扎翻身的动作被甩飞出去,半空里借助骨翅的力量完成一个漂亮的翻身,却在险些落地时,被记仇追来的诡异生物直接折断了骨翅。
潘稹和另一个小队员过来阻止,却根本不堪一击。
骨翅连着贺舟陵的脊柱,疼痛不亚于将他拦腰折断。
贺舟陵趴在地上,眼前阵阵模糊的同时,忽然想到。
不该这样……不当如此。
这些诡异生物不该和人类有如此大的差距,人类也不应该如此不堪一击,在灭顶之前几乎毫无反抗能力。
贺舟陵手臂一撑,从地上跪了起来。
世界在他眼前疯狂旋转,他晃了晃,勉力抬起一条腿,单膝跪地。
有些模糊的视野中,他看见从森林里捡到的那个青年下了车,唇瓣动了动,喊了句“戚肃”。那只已经冲到潘稹面前,正预备将他撕成两半的诡异生物兀地回了头,朝着青年直奔而去,将他卷起,眨眼消失。
一股难掩的恐惧忽然从贺舟陵心底钻了出来,像是经历漫长压抑之后终于破土的幼苗,接触到氧气的瞬间开始疯长。
潘稹回头,悚然喊:“贺队!”
……
戚余被一直卷着带到隔壁南市的郊区。
这东西显然被戚余身上的气息迷惑了,以为他是个弱小低级的异能者,迫不及待地展开诡域,将他吞进身体里。
看见熟悉的地下室,浓浓的厌恶伴随着可怖的气息泄露出来。
戚肃甚至还来不及反应过来,这异能者为什么带着高等级诡异生物的气息?紧接着就被戚余徒手扒下地下室所有人皮,捏成了一团泥。
戚余被从诡域里吐了出来,看着脚边痛苦扭作一团的戚肃,从指尖生出缕缕细丝,扎入戚肃脑袋里。
微冷的声音带着赞赏,“要不是你自己过来,我还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你。真是懂事。”
【你这是想读它的记忆?这么高的诡气值,你不打算吞一下吗?要它的那点记忆有啥用?】
它想了想,【你不会是为了确定我是他做手术给你移植到脑子里的吧??拜托,它要是有这个能耐,还至于就这么点诡气值???这个废物能创造我???别开玩笑了。】听声音,它很抓狂。
戚余充耳不闻。
直到两分钟后,他重新睁开眼睛,表情有一瞬间的空洞。
不是。
二十年来,这个一直在他脑海里叽叽喳喳,让他疑心自己精神出现问题,或者异能失控的东西……原来真的不是戚肃移植到他脑子里的。
戚余张嘴时,听见自己嗓音略微沙哑:“……你说你原本就是在我脑子里的。”二十年来,他第一次开口和这东西对话,“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第70章
戚余读取完戚肃的所有记忆, 扔掉这只再没有任何作用的死亡垃圾。
他打算去看看戚肃记忆里曾经出现过的孤儿院。
半空中传来骨翅扇动的声音,让他想起不久之前那支人类小队的队长。
不知为什么,他直觉是对方找了过来, 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是拉住地上戚肃的尸体。
贺舟陵落地,一脚将软绵绵的诡物尸体踹开,扯过戚余拉到身后,警惕地盯着戚肃的尸体,“竟然死了……?你的异能是什么?”
太多了, 不方便说。
每个被吞噬的存在都会将异能转嫁到他身上。
片刻沉默,贺舟陵了然:“不方便说?”
眼前这个青年身上的秘密有些多。
从突然出现在他们执行任务的森林, 到莫名其妙被诡异生物掳走, 再到不方便说的异能……青年简直如同一团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