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如果我猜的没错,国师本来想杀的不是白公子,而是别人,只不过白公子代替别人而死,甚至不惜牺牲了几百名手下。”
  身旁红衣公子画笔滑了一下,纪慕人扫了一眼,又重新看向白至雅。
  白至雅一掌拍在桌上,面上带着怒气,道:“纪慕人,你适可而止,我的事你有什么权利打听,还有,回到人间,你离我兄长远些。”
  既然白至雅怒了,说明点到了他的痛处,他又如此维护自己的兄长,说明......
  “你是代白将军而死的。”纪慕人道。
  白至雅忽然咬牙切齿,站起身一把揪住对坐纪慕人的衣领,“你这是逼我出手,正好,我就在这了结了你,省去之后不必要的麻烦!”
  纪慕人也不甘示弱,他紧紧捏着白至雅的手腕,拇指摁在其穴位处,道:“你知道这场瘟疫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吗!国师本就是妖,瘟疫是他散播的吧?你这般护着你哥哥,不肯说明真相,那旁人呢?旁人就没有亲人吗?就该白白死去吗?”
  纪慕人胸口猛烈起伏,想起阴阳岳的血流成河,想起母亲交给自己的帕子,想起帕子上绣着自己的名字,他嘴唇颤抖,甩开了白至雅的手。
  纪慕人慢慢恢复平静,道:“我问白公子这些,只是想知道如何才能救人,白公子若是为了维护兄长而有所隐瞒,那我只好去人间从白将军身上查起。”
  “这件事与我兄长无关。”白至雅道,“国师背后的确有人,他要掌控皇上,掌控太子,皇上欲囚禁国师的人,触怒了国师,国师便要杀我兄长作为惩罚,可我兄长领兵千万,是国之脊梁,他若是出事,苗疆余孽就会联合其他部族发起进攻,到时候战争一起,必然也是生灵涂炭。”
  白至雅此时显得异常安静。
  他抬起头,不服气地看着纪慕人,道:“你想拯救苍生,我兄长何尝不想?若你真有那个能力,又怎会眼睁睁看着瘟疫蔓延,看着这么多人死去而束手无策,只能来地府找我。”
  纪慕人说不出话来。
  白至雅嘲讽似的一笑:“无论如何都要死人,不过是死一城还是死一国的区别。我已经用我和我手下的命,换得整个国家的安宁了,可是大名鼎鼎的扶樱殿下,您做了什么?”
  纪慕人喉间酸痛,手指紧紧抓着桌子边沿。
  “您有本事,就去京城亲手杀了国师啊。”白至雅说罢,望向红衣公子,问道:“画完了吗?”
  红衣公子刚好罢了笔,点点头。他将画纸交给纪慕人,起身与白至雅一同朝酒楼外走。
  “纪公子,还请别将我的死告诉兄长,多谢了。”
  那红衣公子跟随出去时,也没再看纪慕人一眼。
  纪慕人低头看手中的画,他瞪大眼,发现画中之人身披白甲,头戴樱冠,手持长剑,站在一颗神树之下,那正是百年前的扶樱。
  纪慕人立马追出去,他远远便看到了那醒目的红色,他避开人流,追了上去。
  追到人身后,气喘吁吁道:“等等!!”
  白至雅和红衣公子驻足,白至雅回身,道:“纪公子还有何事?”
  纪慕人只盯着红衣公子的背影,问道:“能否请教这位公子姓名?”
  白至雅看向红衣公子,那红衣公子缓缓转过身,先是对纪慕人俯身作礼,然后道:“扶月。”
  纪慕人喉间吞咽,心狂跳不止,他吞吞吐吐道:“可,可是天界的那位扶月?”
  扶月摇摇头,道:“我只是一介凡人,是一个普通的画师。”
  纪慕人举起手中的画,问道:“扶月公子怎会画出这个,你见过画中之人吗??”
  扶月没有看画,他看着纪慕人回答道:“没见过,随便画的。”
  “你骗人。”纪慕人情绪激动起来,“你是扶月殿下对吗?你才是天君的儿子对吗??”
  身旁人声嘈杂,酒气冲天的精怪提着酒壶撞了纪慕人一下,纪慕人没站稳,往旁边跌撞了几步,那酒鬼却脾气上来,指着纪慕人大骂,见纪慕人无视,一怒之下将手中的酒壶砸了过来。
  纪慕人可以躲,但他没有躲。
  他就望着扶月,扶月也这么看着他。
  半响,也没听见酒壶砸过来的声音。
  那酒鬼惊讶地望向扶月,见扶月抬起一只手,手指一勾,悬空的酒壶倏然落地,白瓷粉碎,酒水溅到纪慕人衣摆上。
  扶月在纪慕人的注视下,垂下了手。
  “扶月殿下。”纪慕人忽然跪下,低着头道:“慕人参见扶月殿下。”
  “慕人,对,对不起您......”纪慕人唇间溢出颤抖的声音。
  他不知道他为何要跪下,他就是充满愧疚,就好像他夺走了扶月的身份,夺走了扶月的名字,夺走了天君的宠爱,夺走了本该属于扶月的光环,百年间众生对扶樱的瞻仰,参拜,好像本该是扶月的,他夺走了那个“天界太子”的称号。
  他甚至想到,岁温幼年曾叫他“太子哥哥”,后来长大了,叫他“殿下”,可这些都不是他,他身上根本没有那层光鲜亮丽的外壳,他只是......只是奈河里一团肮脏的血,是带着怨念和哀嚎的腥臭,是见不了光,抬不起头的“最低等”。
  他就该一直待在地狱。
  他将头埋的那样低,不敢再抬眼看旁人,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骗子。
  白至雅见纪慕人一直跪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一红,转过身抬头望天。
  纪慕人憋着眼泪,希望扶月能打他,骂他,让他将太子之位还回来,他静静地等待着,却等来了一只还算温暖的手,那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道:“让你一人撑起守护整个三界的重任,是我的不是。”
  纪慕人瞪大双眼,眸中的泪水一颗一颗砸在地上,泪珠包裹着微淼的尘埃,逐渐连成片。
  “我不是扶月殿下。”扶月的声音有些生硬,好像说话的时候不带任何感情,可他摸着纪慕人的手,却是暖的,“而你,是真正的扶樱殿下,用生命在拯救苍生的一直都是你,众生敬仰的是慕人,不是天界太子。”
  纪慕人忽然哭出了声音,他双手捏成拳,埋头在扶月身前哭泣,扶月伸手挡开周围人不安分的脚,没让任何人踩到纪慕人的衣摆。
  “慕人这样子会舒服吗?”扶月道:“我的手可是已经酸了。”
  纪慕人一愣,抬起头,见扶月护着自己,他立马站起来,慌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扶月殿下,您快起来!!”
  他带着满脸的泪痕,慌慌张张擦着手上的灰尘,想要用干净的手去扶扶月。
  扶月站起身,本想用拇指拭去纪慕人眼角的泪,但他收回了手,道:“二叔的性子我了解,他一向亲和,不争不抢,始终安于本分。”
  纪慕人抬头,望着扶月那双与天君如出一辙的眼睛。
  “但是......”扶月话音一转,道:“自从有了你,一切就不一样了,他不仅仅是天界雨神,还是一名父亲,他有了软肋,就有了欲望。”
  纪慕人愣了一下,他脑子转的很快,明白扶月的意思。
  他抓住关键,忽然问扶月道:“扶月殿下在我诞生之前就已经......殿下怎会知道这些,又怎会见过那画中的我?”
  扶月盯着纪慕人,想了想,好像下定决心想说什么,却听身后白至雅道:“扶月,该走了。”
  第74章
  “阎君, 对你还好吗?”扶月忽然问道。
  纪慕人抬头,不知扶月为何忽然问到岁温。
  他想到世人对阎君的误解,总说阎王爷孤冷无情, 他怕扶月对岁温印象不好,于是笑起来道:“阎君待所有人都很好, 与大家相处都很融洽。”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纪慕人好像隐隐瞧见扶月面纱下的嘴角向上扬了一下。
  “慕人,后会有期。”扶月说罢,转身跟着白至雅走了。
  纪慕人本以为扶月的“后会有期”是轮回中再见的意思, 但当他回到临香台的时候,司徒烟雨忽然抓着他道:“殿下,小玉玉那里又出事了!”
  “怎么了?”纪慕人喝了口水问。
  “生死薄啊,生死薄上死了的许多人忽然活了!”司徒烟雨看热闹不嫌事大, 面上还带着笑。
  纪慕人放下杯子,想了想问:“是因为送行者放行的原因吗?”
  司徒烟雨摆摆手, 道:“哪是啊, 送行者审判之后生死薄才会有所记录,再说了,殿下你是知道送行者审判规定的, 若非对国之社稷有功, 或是舍己救下一百人以上, 都不能得到放行特权。”
  纪慕人眨眨眼,就这么看着司徒烟雨,想起自己在人间做任务时,将所有人都放行了。
  “送行者不是根据自己的判断审判的吗, 怎么还有规定,是谁规定的?”
  这话问的司徒烟雨懵了一下, “是啊,这是谁规定的,难道是天君?哎呀,反正自古就有这个规定。”
  “那若是违反了这个规定,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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