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曲落尘这会儿最听不得宗聿的名字,他嘴唇动了动,以往的毒舌对上江瑾年泛红的眼睛,硬生生忍下。
他大步流星朝外走,江瑾年连忙跟上。
宗聿坐在院子的树荫下,这会儿太阳偏西,树下凉风习习,正正好。
曲落尘扫他一眼,实在是不想多言,怕自己口出恶言,干脆径直离开。
宗聿诧异:“他怎么走了?”
江瑾年上前道:“他那次不是办完事就走?”
宗聿一想确实如此,便没往心里去,问道:“他怎么说?”
江瑾年面色一僵,好半天才缓过心里的难受劲,笑道:“他说我是这几日贪凉,少食冰,慢慢就会好。”
宗聿不信,把人揽进怀里,凑过去亲他的鼻子,忽地眉头一皱,道:“瑾年,你哭了?”
第111章
宗聿看不见, 但只要事关江瑾年,他机会异常敏锐。
在他的认知里,平日的江瑾年是甜甜的, 香香的, 充满了阳光的气息,让人抱住就感觉温暖, 舍不得放开。
而此刻江瑾年身上的气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像没有熟透的梅子, 味道酸涩。
江瑾年已经压下去的情绪,被宗聿的这句话勾起来, 眼眶再度红了。
他看着近在咫尺, 同他最是亲密无间的宗聿, 感觉到了无形的屏障。他们相爱, 相拥,肌肤相贴, 看似做尽人间极乐之事,唯独少了坦诚。
“瑾年,你怎么了?是不是曲落尘和你怄气了?”宗聿抬手, 想帮江瑾年擦掉眼泪, 手指却没有感受到泪水的湿润感。
江瑾年握住他的手, 勉强笑道:“没有哭,好端端的, 他同我怄什么气?”
宗聿手指轻捻, 他的感觉不会错,可江瑾年明显不愿意说, 宗聿不好追问:“没有就好,要是受了委屈, 一定要告诉我。”
江瑾年道:“好,我一定不委屈自己。”
夏季的夜晚,热气消散,凉风侵袭,最是好眠的时候。
宗聿一向一觉天明,今天夜里却破天荒地醒了,他直觉不是白天,翻身去抱身边的江瑾年,手臂却扑了个空。
床榻一侧没有人。
宗聿以为江瑾年起夜,没有多想,他又眠了一会儿,没有人回来。
房间里安静极了,外间风吹树叶的簌簌声变得格外清脆,夹杂着虫鸣。
宗聿耳朵一动,他听到了隐约的啜泣声。他心里不安,白日的种种在心里闪过,江瑾年的回避更是加重了这种不安。
他坐起身,挪到床边,披上衣服,先是左脚下地,确定能使劲后,再慢慢地站起来。
左腿的复原足以支撑他的身体站一会儿,虽然行动上还是有些困难,但多少能移动。
他在黑暗中摸到轮椅坐上去,房间的布局在他心里,他可以自己出去。
外间的门没有关严实,宗聿感受到风从外面吹进来。他刚到门口,就察觉到有人在外面。
是江瑾年。
今夜星辰漫天,苍穹上有一轮漂亮的圆月。它毫不吝啬地洒下银辉,照的一方小院银白一片。
江瑾年披着一件单衣坐在台阶上,靠着朱红的柱子,一整天压抑的情绪爆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难以取舍,无处倾诉,对未来的不确定就像一块大石沉甸甸地压在心口。他看不清未来,不敢去尝试,只能独自消化那些不好的情绪。
宗聿确定是江瑾年在哭,下意识地觉得应该出去问个明白,安慰江瑾年,和他一起承担。
可理智制止了他的冲动。
江瑾年如果想告诉他,根本就不会避着他。
这样近的距离,他都能发现江瑾年,江瑾年却毫无察觉。可见他此刻内心是混乱的,根本就没法注意外界的事。
他自己都还乱着,宗聿的问题不会得到答案。
宗聿愣在原地良久,无声地退回去,躺回床上。他没睡着,而是在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江瑾年那么难过。
他的伤势不容乐观?曲落尘不是说大话的人,他要真是治不好,不会藏着掖着。
江瑾年的身体出了问题?他不是这样脆弱的人,更不会因为这种事哭泣,他要是真的身体有异,曲落尘会着急,而不是怄气。
难道问题不是出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而是外界的因素?
宗聿辗转反侧,本来不觉得燥热,这样滚来滚去,没一会儿就心烦意乱,烦躁起来。
他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刚想撑起身去找江瑾年,就听见门被人推开,江瑾年回来了。
宗聿立刻躺好,装睡。
江瑾年没有直接躺下,而是坐在坐在床上看着宗聿,见他把薄被踢到一旁,裤腿蹭卷边,露出小腿,衣服也松散地敞开,显出几分孩子气,悲伤的情绪被浅浅地安抚。
他知道宗聿怕热,让下人在房里放了不少冰块。夜里温度下降,冰块的冷气散开,空气中夹杂着丝丝凉意。
江瑾年拉过被子,往宗聿的身上搭了一角。
他撑着床,微微俯身,手指划过宗聿的眉眼,在黑暗中凝视他的容颜。
月光落在床榻前,柔和圣洁,让适应黑暗的江瑾年,能够看清眼前人。
他已经很久没这样认真地看过宗聿,相爱之后的时刻,放在爱人身上的视线,会被别的记忆占据。脸像是已经刻在心里,不需要去单独记忆。
可真的认真去看,又觉得有所不同。心脏藏在胸腔内,肉眼看不见。情绪表现在脸上,担忧,着急……一目了然。
“宗聿。”江瑾年轻声低喃,“我爱你,”
宗聿听得真切,喜悦涌上心头,他想睁开眼,耳边又传来一声低语:“原谅我。”
宗聿一怔,突然的道歉没头没尾,让他的心提起来,久久没有平息。
江瑾年侧身躺下,这一次他没有靠近宗聿,而是面向外,手护着自己的小腹,安静睡去。
宗聿所有的设想都沉默在一声歉意中,等他回神,江瑾年已经入眠。他没有动,黑暗会放大一切,包括猜忌。
冷月如霜,今夜难以入眠的人不止一个。
宗樾被禁足在王府,快傍晚的时候,宋治来给他换药,叮嘱他仔细点伤口。他对自己心狠,那一刀伤到他的手筋,如果不仔细将养,之后可能没办法用力。
宗樾觉得无所谓,他有一只手能拿笔就行了,做个写写画画的闲散王爷,还没什么烦恼。
不过有人明显不这样看。
宗樾夜里因为手疼,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好不容易有了点困意,就听见有人翻窗而入,径直到他床前,不遮不掩。
不像杀手,像讨债的。
宗樾不需要想就知道是谁,他睁开眼,屋子里的灯火没有熄,人影照的很清楚,他不出意料地看见站在床前的纪凌。
宗樾彻底睡不着了,他在想,要不要给府里的侍卫打声招呼,让他们这段时间看着点,别让纪凌进来。
他给纪凌的特权,不是让纪凌来吵他睡觉。
“你今天没执勤?”宗樾问道。
纪凌没有回答,而是直愣愣地看着他,像是要从他身上盯出朵花来。
宗樾无奈,正要起身,就听见纪凌直白道:“殿下,你是不是喜欢我?”
宗樾惊讶地抬头,没有被人拆穿的不好意思或欲盖弥彰的怒气,而是想这木头疙瘩开窍了?
纪凌还是那副神情,好像说出来的不是什么惊喜的秘密。
宗樾了然,还是那个木头疙瘩,只不过是有人在他面前多嘴了:“谁说的?”
纪凌道:“他们都这样说。”
哦,还不止一个。
宗樾想,愣了一下,不止一个?
知道这事的也没几个,突然都大嘴巴了?
宗樾问道:“就为了这种事,你夜闯王府,爬我窗户?”
纪凌皱眉,他没从宗樾的脸上看出惊喜的神色,难道宗樾不喜欢吗?他苦思冥想,不得要领,干脆不想了。
他往前一步,半跪在床边,摸到宗樾受伤的手,轻轻地吹了吹。
宗樾看着他虔诚的样子,手好像没那么痛了。
“纪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我不想看见殿下受伤,我想殿下一辈子开开心心,没有忧愁。”
纪凌在伤口处落下一个亲吻,看见宗樾受伤,比他自己受伤还要难受,好像那刀子是扎在自己身上,他疼的无所适从。
宗樾睫毛轻颤,喉结滚动,他掀开被子,鬼使神差道:“要一起睡吗?”
纪凌点头:“好呀,我出来前被师兄押去洗了澡,不会弄脏殿下的床榻。”
宗樾:“……”
不要一脸天真地说这种犯规的话,卫淮教的和你学的都不是一个意思。
纪凌怕压着宗樾的手,和衣睡在宗樾的右边,贴心地给宗樾盖上被子。
“宋太医说殿下的手伤的很严重,要好好养,不然以后都不能握弓了。殿下,你要听话。”纪凌睡的板正,还不忘拿出哄孩子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