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哪怕吕忻早有心理准备, 看见这一身还是一晃神。
  江瑾年不像江家的任何人,他的身上有一种平静温和的力量,如同水流一般, 能做涓涓细流, 也能汇成江海湖泊。
  王府的人免不了对他议论, 但想到他初入王府时,宗聿的雷霆手段, 那些议论声只能压下去, 不敢高声语。
  吕忻依旧恭敬,对于江瑾年的真正来历, 卫淮还没来得及细查,知道的不多, 加上曲落尘人在皇宫,很多事还用得上他,宗熠昨夜知道后沉默半晌,愣是一句没问。
  当主子的都睁只眼闭只眼,吕忻又何苦做恶人?
  “吕公公,这圣旨急吗?若是不急你不妨先在我府上用了膳,我再接。”宗聿坐在轮椅上被江瑾年推出来,凭着气息辨别吕忻的身份,说话时嘴角带着笑意。
  他今日起晚了。吕忻不急着回去复命,等一会儿也无妨,这才没有让人叫他。
  若是旁人,有此殊荣,这会儿已经哭天喊地地恭迎圣驾。
  唯有他,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甚至还想让吕忻多留一会儿,仿佛吕忻手里拿的不是圣旨,而是待传的家书。
  吕忻的目光落在他的腿和眼睛上,他着装得体,坦然自若,若非目无焦距,轮椅随身,单从外表看,并不像伤势严重的样子。
  吕忻想到昨夜卫淮复命时所言,知道这只是假象,毕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福大命大才没把自己交代在平川。
  “殿下说笑了,陛下还等着我的消息,用膳就免了。”
  宗熠昨夜一宿没睡,左右放心不下,不然也不会让吕忻一大清早就登门。
  即提正事,宗聿收敛几分,正襟危坐:“不知皇兄有何吩咐?”
  吕忻双手捧出圣旨,上前两步,递到宗聿面前:“原是要宣旨,陛下体量,请殿下自便。殿下,接旨吧。”
  宗聿抬手,吕忻将圣旨放在他手掌中,别有深意道:“殿下若是得空,不妨进宫和陛下讲讲那些旁人不知的趣事。”
  官场上的事卫淮讲的清楚,可感情上的事他一问三不知。
  宗聿领悟了吕忻的意思,谢他好意提醒:“我会的。”
  小福子送吕忻出门,宗聿把圣旨递给江瑾年,让江瑾年帮他看。
  宗熠在圣旨上没提国事,简单寒暄两句,大意是让宗聿好好养伤,这段时间就别到处瞎晃。
  整个圣旨总结起来,这是要他奉旨养病,暂时别管朝堂上的麻烦。
  “这下我反倒清闲了。”宗聿有所预料,并不惊讶。
  江瑾年将圣旨放好,把小福子送来的药吹了吹,觉得温度合适后,递给宗聿:“皇兄旨意是在这里,但不见得你有多老实。”
  宗聿在平川还病着都要过问两句事情办的如何,真回来了,他怎么可能忍得住?
  宗熠这说是圣旨,还不如说是让宗聿乖乖的,不要捣乱。
  宗聿端起药碗一口闷,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他眉头都没皱一下。旁人若是不清楚,指不定以为他这是在喝汤。
  “曲落尘给我换药了吗?今天的药味道不一样。”宗聿拿着药碗,面露疑惑之色。
  江瑾年让小福子把药碗撤下去,道:“这不是曲落尘配的药,是吕公公带来的太医院的药。”
  宗聿挑眉,他皇兄这是信不过曲落尘?
  不对,他要是信不过曲落尘,就不会把曲落尘留在宫里。
  “曲落尘不管我了?”宗聿略带迟疑。
  江瑾年解释道:“吕公公说他有别的事,暂时不负责你的伤。太医院的药方他看过,没有问题。你的伤势日渐好转,也该换方子了。”
  宗聿闻言,抬手落在自己的膝盖上。伤势轻的那条腿,偶尔可以自己挪一下,但另一条依旧没有感觉。
  江瑾年说是伤势好转才换药方,可他没有太多的实感。眼睛依旧一点光都看不见,眼中是无法形容的寂静。
  他知道自己不该气馁,可有些时候会止不住地胡思乱想。长时间的治疗,难喝的药,没有尽头的期待,都会变成煎熬。
  他只能尽可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往坏的方向想,以免无形间把消极的一面迁怒在江瑾年的身上。
  江瑾年注意到他情绪低沉,半蹲下身,握住他的手,道:“在担心新的药方吗?”
  宗聿下意识地否认:“没……”
  话音未落,他身体微僵,面上闪过一抹错愕之色,紧紧地抓住江瑾年落在他下腹的手。
  江瑾年站起身逗他:“曲落尘之前的药方中有很多补气血的东西,那时你气血两亏,不补不行,但现在你觉得还需要吗?”
  江瑾年弯腰靠近宗聿的耳朵,放软了声音,气息喷在宗聿的耳朵上。
  宗聿忍不住想起昨夜种种,一吻之下,之前压抑的情欲便如星火燎原,江瑾年只管惹事不管消,他是又气又无奈。
  比起受伤后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现在确实很好。
  宗聿认同江瑾年的说法,可这个念头还没转完,他就意识到江瑾年这是在拿他消遣。他有的是法子举例,偏用这种方法,又一次撩拨他。
  宗聿气的磨牙:“你又调戏我!”
  江瑾年忍不住笑出声:“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我们之间能叫调戏?这分明是情调。”
  调戏那是陌生人之间的孟浪,江瑾年可不认。
  宗聿的耳朵有些红,他气的牙痒痒又拿人没办法,不服气地拿起江瑾年的手,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
  他的牙齿没敢用力,只留一点浅浅的印子。咬完害怕江瑾年痛,又亲了亲。
  可刚亲完就后悔了,他想惩罚江瑾年又舍不得,矛盾到懊恼。
  偏偏江瑾年还不安分,大半个身体凑过来贴着他,温柔道:“阿聿哥哥,你消气了吗?”
  宗聿的那点懊恼,不敌他的温言细语,顷刻间就败下阵来,只剩下一张染了胭脂的俊脸。
  宗聿也不委屈自己了,道:“再叫一声哥哥,我就不生气了。”
  江瑾年没有叫,这种话要出其不意才有效果。
  而且也不等他开口,院子门口就传来一声响亮的七哥。
  宗咏风一般地越过下人,大步流星进屋,嘴上道:“七哥,我来看你了。你在平川买的那两匹马,孙有财委托给别人替你送来,这会儿已经在路上,过几日就能到。”
  江瑾年没再打趣宗聿,迅速站直身体,整理衣襟,把宗聿从里屋推出去。
  宗咏不是一个人来的,在他身后还有宗樾和纪凌。只不过他走的快,等他话说完,宗樾和纪凌才到门口。
  宗聿被打断了好事并没有生气,反而悄悄松了口气。
  “孙有财请谁送马?买马的钱我还没有给他。”
  宗聿是真心看上那两匹马,但后来发生太多事,这件事就抛到脑后了。没想到孙有财还记着,大方地把马送来。
  宗咏道:“他说送你了,算是合作的诚意。你们真谈生意了?”
  宗咏还以为宗聿他们当时只是需要个身份,才需要孙有财的人脉。
  “你之前不是说孙家本来就和马政有往来?我只是打算把这条线再带起来。”
  孙家的马符合战马的需求,宗聿不想放过。这单生意若是能成,也能让他了一桩心事。
  宗咏没有深想这话背后的深意,只知道他无形间帮孙有财带去一条商路,心里挺高兴。
  他们二人谈话间,宗樾和纪凌已经进屋。
  宗樾知道宗聿受伤,路上宗咏不知道重复了几遍,但知道和真正看到的感觉不同。
  他一时呆愣在原地,目光直直地落在宗聿身上,眼底满是心疼。
  宗聿察觉到他二人的气息,率先开口道:“可是二哥和纪凌?”
  宗樾喉头微哽,但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故作轻松道:“卫淮回来,我手上的事情有人分担,偷得几分闲,过来看看你。”
  宗聿笑了,招呼他们落座,江瑾年让下人奉茶。
  纪凌本是站在宗樾身侧,被宗樾拉了一把,随宗樾坐下。他见了宗聿的伤,很快目光就转向江瑾年。
  “王妃,我想和你打一场。”
  江瑾年换回男装后,其他人出于顾虑,不再叫他王妃,他们生硬地转换称呼,唤他江公子。
  纪凌仿佛是没察觉其中有什么不同,脱口而出的还是熟悉的称呼。
  只是这个要求颇为大胆,也让江瑾年感到新奇。
  宗樾无奈地弯了弯嘴角,替纪凌解释:“纪凌没有恶意,他只是热衷于挑战强者,你不答应也没关系。”
  江瑾年的本事早在猎场时就已经暴露,只是那个时候他还是女儿身,纪凌不好开口。
  眼下知道他也是男子,纪凌就手痒想过两招。
  宗樾对纪凌总有两分纵容,只是在这样的场合下,纪凌要越过宗聿挑战江瑾年还是有些唐突。
  宗樾不会不懂这个道理,除非他故意为之。
  江瑾年想了想,猜到宗樾是想支开他,但又不好开口,才让纪凌挑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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