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战场上风霜凌冽,刀剑无眼,他逐渐忘记在京都的锦衣玉食,每天琢磨的是怎么打败敌人,守卫边疆。
如今江瑾年旧事重提,那段记忆逐渐清晰。
他没有忘记,只是不曾想那个人是江瑾年。
那时的他年幼,哭的眼睛都红了,晚上睡觉时抓着宗聿的袖子,时不时地哽咽。
像一只幼兽,藏着悲伤和委屈,无处述说,在梦里还被骚扰。
宗聿动了恻隐之心,知道就算回去也难以再见舅舅最后一面,便多耽搁了一日。
他没想到年少的一点善意,兜兜转转八年后,落在自己的姻缘上。
前世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江瑾年只是点头之交,江瑾年却愿意为他披麻戴孝,为他镇守边关。
如今答案已在他眼前,隔了两世的再重逢,他们都已不是彼此最初的模样。
“你是来王府……报恩?”宗聿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知晓了前缘本该高兴,他却笑不出来。
一个念头在心底盘旋:只是报恩吗?
原来江瑾年不是因为喜欢他才入王府,他只是重情重义。所以前世他只做名义上的王妃,没有相认,没有靠近,就那么远远地站着,看着。
宗聿心底说不出的失落。
“一开始确实是想还了你的这份恩情,你被逼成亲,不喜欢我也是情理之中。我都做好了和你约法三章的准备,可是没想到你会一直护着我。”
江瑾年想到他入了京都后的种种,衣食住行,每一样宗聿都暗中安排,不让他受委屈。
他怀疑过,戒备过,后来发现都是沉甸甸的真心,没有算计和利用。
他不明白,他也疑惑。
“我以为你把我认出来了,可几次试探你都没有反应,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会帮我?我们后来不曾见过,也没有交集。”
江瑾年问出心底的疑惑,他还不至于觉得宗聿是对自己一见钟情。
他当时可是个病秧子,看着就是一副不久于人世的样子。
江瑾年的坦诚解了宗聿的困惑,也安抚了他的失落。江瑾年描述的不正是前世所发生的吗?
其实江瑾年一点都没变,做出改变的人是他。
前世他不满赐婚,又被挑拨,对江瑾年不冷不热,若没有做那三年的孤魂野鬼,他又如何能看见江瑾年?
说到底,是他的抗拒把江瑾年越推越远,江瑾年的打算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要是一纸婚书就能让两个陌生人一眼爱上,不生猜忌,很快爱的死去活来,那才是轻浮又荒唐。
江瑾年对他好是恩,他对江瑾年好是情,只不过江瑾年的恩不曾变,他的情走过生死。
他没办法去解释上一世,只能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我见你的第一眼便觉得投缘,后来知道你和江家的事便是心疼,你那么温柔,坚韧,本就该肆意绽放,而不是凋零。”
宗聿的喜欢在嘴上,更在行动中。江瑾年入府这些日子,从没在他面前受过丁点委屈。
他宠着他,护着他,皇帝面前都敢争辩两句。
他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江瑾年,他可以成为江瑾年的依靠。
第89章
同样是病人, 江瑾年度过危险期后,恢复的比宗聿快。
之前曲落尘把他们两个人分开,宗聿不好反驳他, 江瑾年就没那么多顾虑, 苏醒以后就搬回去和宗聿住在一起。
他可以照顾宗聿的饮食起居,宗晟正好腾出手去帮顾婉清, 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搭把手。
原本大家对江瑾年的存在只是怀疑, 他这一行动, 就坐实了自己王妃的身份。
只是和传闻不同,他不哑不病, 还不是女人。
除了宗咏接受良好, 其他人或多或少有些顾虑。
特别是卫淮, 他奉命调查过江瑾年, 却没有调查出这些信息。江瑾年把自己隐藏的太好,不仅骗过江家, 还骗过他这个凌霄阁的阁主。
他所知道的消息,是江瑾年想要他知道的消息。他不敢想,江瑾年若是心存恶意, 他得掉几次脑袋。
而且这还不是最头疼的, 最头疼的是宗聿明知江瑾年是男人, 还高高兴兴地把人娶回去。
卫淮想到宗熠亲自做媒,坐高堂受礼, 胃里隐隐作痛。
宗樾和纪凌的事情还没个结果呢, 宗聿这边更是胆大妄为,搞得卫淮都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个消息传回去给宗熠。
“卫大人, 事情办的不顺利吗?你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宗晟刚去地牢放了一批无辜的百姓,回来看见卫淮站在官府的石狮子面前, 冷着一张脸,在石狮子身上比划,以为他查凌霄阁的事情查的不顺利,出声询问。
卫淮抬头看见他,规矩地行了个礼,随后摸着自己的脖子,叹道:“我在想我的脖子够陛下砍几次。”
卫淮是天子近臣,先皇后过世后,他就被调给宗熠,陪着宗熠一起长大,历经权利起伏,如今已有十八个年头。
他这人表面上一本正经,面无表情,实际内心戏很多。
宗晟对他并非一无所知,见状笑道:“皇兄宽厚,不会砍你的脑袋,而且你现在不是正在将功补过?”
卫淮挑眉,这事还能将功补过?
“安王殿下,你可有什么好主意?”卫淮问道。
安王娶妻生子多年,怎么想都比他这个单身汉了解感情方面的事,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法子。
宗晟见他一脸虚心求教的样子,只当他在刑讯中碰壁,给他出主意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们现在正是低谷,你不妨试试小意温柔。”
不管是凌霄阁的探子,还是狄戎的人马,都经过专业的训练,严刑拷打不一定能击破他们的内心防线。
既然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卫淮若有所思,宗聿现在这个样子,确实是低谷。
如果美人计奏效,能够成功离间二人,让宗聿放弃江瑾年,他怎么不算将功补过呢?
卫淮合掌道:“确实可以一试,多谢安王殿下。”
宗聿和江瑾年两个伤患搬到一起后,曲落尘看诊都是一起看。有江瑾年在,曲落尘收起那点不耐烦的态度,认真检查了宗聿的眼睛和腿。
宗聿的眼睛是撞击导致的失明,等脑子里的伤势好转,慢慢地就能复明。
相比之下他的腿要麻烦一点,左右两条腿都伤到筋骨,只是受伤的程度不一。右腿更严重,左腿这两天有一点点感觉,但也就一点点,大体还是使不上劲。
曲落尘眼睛和腿一起治,他突然这样积极,不是对宗聿改观,而是只有治好了,江瑾年才愿意离开。
“不想以后都坐轮椅,这两天还是老实点,没事别和两条腿较劲,有事你身边多的是人,喊一嗓子不会掉块肉。”
曲落尘诊治完,写好药方交给身后的暗卫,让他们去抓药。
宗聿坐在床上,听见曲落尘的声音,神情闪躲。江瑾年没醒之前,他还挺老实,江瑾年醒了以后,他就耐不住性子,想快点恢复。
他这个样子能做的有限,他不想江瑾年因他困住。
曲落尘懒得拆穿他的小心思,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江瑾年能听懂他的意思。
江瑾年看向宗聿,没有说话。
宗聿有所察觉,伸手去勾江瑾年的手指。江瑾年就站在他身边,这个动作并不费劲。
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江瑾年低头瞧见宗聿一脸乖巧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没有甩开宗聿的手,又问了曲落尘一些注意事项。
曲落尘简单交代两句,治病这种事,最怕的就是病人不配合。不然他就是大罗神仙,也挡不住有人作死。
“要是不想要常规的治疗,我还有不同寻常的法子。”曲落尘警告似地看了宗聿一眼,想起来他是个瞎子,瞧不见他的神情,他仿佛是一拳砸在棉花上,当场啧了一声,露出两分不满。
宗聿耳朵一动,道:“什么是不同寻常的法子?”
曲落尘正欲开口,江瑾年抢先道:“他骗你的,这你也信?”
曲落尘的坏心眼不少,所谓不同寻常的法子,就是利用蛊另辟蹊径。这种办法当然有奇效,但同样后遗症也很严重。
或折寿,或短暂养好,之后会报复似地反复。
宗聿的伤只是需要时间调理,还没到不能治的地步。
曲落尘是说着玩,但难保宗聿不会当真。
江瑾年不会让他冒这个险,不满地看向曲落尘。
曲落尘把头一扭,权当没看见,依旧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提上自己的药箱出门了。
宗聿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他们如今住在一个院子里,在外人看来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但实际上除了诊治的时候,曲落尘基本不在二人面前晃。
他去见耶律苏和的时间都比见宗聿的时间长。
而且他每次见宗聿都要给宗聿找点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