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宋治意识到自己卷进奇怪的事情中,把头埋的更低了。
  江闻月一时语塞,就连太后也不好说什么。
  就在她们尴尬之时,卫淮带着两人进殿复命。
  其中一人身上披着他的外裳,灰头土脸,苍白的脸上还有几滴没有擦干净的鲜血,形容憔悴。
  她入殿时低着头,眼神惶恐,眼角余光瞥见了江瑾年,抬头看去,那惶恐都化作泪水,很快盈满了眼眶,面上又惊又喜。
  不用问,众人已猜到她是谁的侍女。
  另一人上了年纪,穿着粗麻布衣,膀大腰圆,头上戴着布巾,露在外面的双手粗糙,骨节粗大,一看就知道是双惯做粗活的手。
  她许是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带来,浑浊的眼神里没有精神气,整个人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麻木。
  这种人惯受压迫,别说让她指认谁,就是让她自己顶罪,她也会不经思考地言听计从。
  她们二人跪在地上,把头埋的很低。
  卫淮道:“启禀陛下,这位厨娘是江大人交给我的人证,这位姑娘则是我从暗室中救出。”
  一个救字,足以说明当时情况不易。
  宗熠的面色又难看两分,他看向江闻月道:“江闻月,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朕给你个先开口的机会。”
  厨娘的出现让江闻月心里有底,她自觉有了转机:“我自认问心无愧,请陛下主持公道。”
  “好一个问心无愧。”宗熠心中冷笑,先问妇人道:“江闻月指认江瑾年买通你帮他上花轿,我且问你,江瑾年是何时同你达成交易?买通你的银钱何在?你打晕你家小姐以后,将人送到何处?”
  宗熠一连三问,其中两问是江闻月来时的自述,一问是问脏物所在,这点可查。
  江闻月胸有成竹,显然是早已将这些口供对好。
  宗聿见状微微蹙眉,这一出前世草草走了个过场,但也对江瑾年不利,他有些担心。不过江瑾年却气定神闲,毫不在意。
  厨娘神情略显呆滞,面对宗熠的询问,她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嘴里喃喃自语:“如果皇上问,就告诉他,江瑾年是在出嫁当天收买我,他打听到我有一个赌鬼儿子,说他入了王府就帮我儿子还赌债。如果问小姐,要说小姐在自己房里……不对不对,是在堆杂物的废院子里……在堆杂物的废弃院子……”
  厨娘这话一出口,就算是傻子也能听出不对劲。
  本来还胜券在握的江闻月愣了愣,错愕地看向厨娘,怒道:“你在胡说什么?”
  厨娘毫无反应,一直在重复那几句话。
  这个变故让宗聿没忍住笑出声,幸灾乐祸道:“这就是江家的人证?确实能够证明江瑾年的清白。”
  找好的证人不仅反水还傻了,江闻月觉得荒谬的同时,胸腔里酝酿了巨大的怒意,她蹭地一下站起身,却被太后拉住,
  宗熠冷眼扫过来,江闻月被他的眼神钉在原地,后背发寒。
  “皇兄,这里还有个人证呢!”出乎意料的发展让宗聿心情大好,语气也松快两分。
  宗熠看向白榆,问道:“你可是江瑾年的侍女?你为何会被江家关起来?”
  白榆跪在地上给宗熠磕了个头,哭诉道:“求陛下为我家小姐做主,闻月小姐不愿意嫁给宁王爷,江大人就逼我家小姐替嫁,小姐不肯抗旨,他们便把我抓起来威胁小姐。小姐不忍心看见我受刑,万般无奈之下才妥协。可是没想到他们反咬一口,这是要把小姐往死路上逼啊!”
  白榆边说边抹眼泪,显得有些可怜。
  江闻月瞳孔骤缩,这话半真半假,她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恼羞成怒道:“一派胡言,你分明是犯了错才受罚!”
  白榆被她一吼,顿时受惊地蜷缩起身体,害怕道:“二小姐不要打我,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你……”江闻月被她的反应弄的一懵,她从未动过她一根手指,更别说动刑了,她这一躲,反倒显得江闻月心思恶毒。
  江闻月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江瑾年连忙站起身,他担忧地看着白榆,想说点什么,却苦于口不能言,急的眼眶通红,一脸的愤慨。
  宗聿安抚他,帮忙道:“她一个小小的侍女,究竟犯了什么错,值得你们江家把人打成这个样子?”
  江闻月郁闷不已,但还是解释道:“她夜里冲撞祖母,被罚禁闭,根本就没有人动她,更不是想用她威胁江瑾年!”
  宗聿不信她的说辞,冷笑道:“你想说这伤是她自己弄的?正好宋太医还在这里,让他验一验伤痕便知。”
  正因为走不掉坐立难安的宋治没想到还能扯到他身上,他正欲往旁边躲,宗熠就发话了:“准了。”
  宋治浑身一僵,硬着头皮上前。
  白榆十分配合,卫淮借她外裳,就是她身上伤痕累累,衣衫凌乱,略作遮掩。
  宋治不需要细看,便能得出结论,回禀道:“这姑娘身上外伤不少,粗略看过去,是由鞭子和棍棒造成,有些已经形成淤青,应当就是这一两日内。”
  这个答案完全否定了江闻月的说辞,宗熠面色一沉,眉宇间透着威严和怒意:“江闻月,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江闻月彻底傻眼了,这件事她真的不知道,可任她百般解释,也很难说服众人。
  就连太后也心存疑虑。
  宗熠揉了揉眉心,呵斥道:“够了!江闻月,这委屈的把戏你还想玩几次?”
  宗熠动怒,江闻月一阵心惊,被吓得跪倒在太后脚边。
  太后不忍心,想开口打圆场,宗熠冷眼扫过去:“江闻月,你是要朕下旨彻查,还是自己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人证在此,宗熠此问有两个意思,下旨彻查就是要把江家抗旨的罪名落实,江闻月承认,那此事后果她一力承担,绝不牵累江家。
  太后想保她的心思顿时淡下来,劝道:“闻月,你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这次怎么就那么糊涂呢?”
  江闻月难以置信地看向太后,面对她冷淡的眼神,顿时明白自己被抛弃了。
  江家占据文臣里的半壁江山,宗熠有所忌惮,轻易不会动他们。但此刻江家自己把把柄递到宗熠面前,宗熠又怎么会放过?
  身为江家的女儿,江闻月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她闭了闭眼,认命般低下头,苦涩道:“此事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和江家没有关系。我让姐姐替嫁在先,欺骗太后和陛下在后,一错再错,罪无可恕,请陛下责罚。”
  “好,好得很。”宗熠怒极反笑,道:“念你祖父和你父亲劳苦功高,我不会重罚你。既然你不屑入我皇室为媳,那你此生便不得嫁皇家子弟,不得入功勋世家!我成全你的两袖清风,一世清高。”
  第12章
  宗熠的惩处看似并不严厉,实则完全废了江家对江闻月的精心培养。
  不入皇室,断了她当皇后的念头。
  不入世家,断了江家和世家联姻的可能。
  而且这还只是表面上,她拒婚皇家,诬告长姐,往后议亲,其他人会有所顾虑。他们既得罪不起江家,也得罪不起皇上,更多会直接不考虑和江家结亲。
  若是江家真心疼江闻月,给她招个上门女婿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江闻月又何尝不明白?她心如死灰,面色惨白。
  宗熠此刻正在气头上,太后不好直接触他的霉头,只能带着江闻月先退下,日后再想办法让宗熠收回这道旨意。
  太后带着人一走,大殿上就没几个外人了。
  白榆和厨娘还在地上跪着,小丫头这会儿止了哭声,倒是冷静不少。厨娘像是得了癔症,人不清醒,嘴里神神叨叨。也不知道是江家把人吓成这样了,还是这人本来就是这样。
  白榆是江瑾年的侍女,宗熠不会为难她,但如何处置厨娘却成了问题。她身为从犯,帮做伪证,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江瑾年于心不忍,拉了拉宗聿的衣袖,道:【我能把她带回王府吗?她也是个苦命人。】
  宗聿思索了一下,上前一步:“皇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这个厨娘我可能带回王府?”
  宗熠皮笑肉不笑道:“要不要你把宋治也带回去?你一个人带三个病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总得有个帮手不是?”
  宗聿打了个冷颤,这熟悉的,阴阳怪气的口吻,怎么听起来那么瘆人?
  “吕忻,江姑娘身体虚弱,受不得寒,你带她去暖阁休息。其他人也先退下,我同宁王爷有几句体己话要谈。”宗熠对吕忻吩咐道。
  江瑾年注意到他对自己的称呼,不是宁王妃,而是江小姐,这是不同意这桩亲事?
  江瑾年笑了笑,这样也好,还省了他找理由离开王府。
  刚才还争论不休的大殿一下子安静下来,宗聿一个人面对他哥,想到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很快意识到宗熠这是要关起门来收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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