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对着宗聿一拜,声音平淡道:“习惯了。”
身为暗卫,藏身于黑暗是他们的本能。
宗聿没有怪他的意思,早在徐归进来时,纪凌就已经在这儿了。他原是宗熠拨给二哥宗樾的人,隶属于服务皇室的凌霄阁。
后来宗樾在京都站稳脚跟,知道宗聿需要一个传递消息的人,就把纪凌调给他。
纪凌身手极佳,忠心耿耿。
“刚才徐归的话你都听见了,有什么想法?”宗聿问道。
纪凌道:“他不怀好意,怂恿你抗旨。”
徐归替宗聿分析利弊,却并没有给出解决之法,更像是推宗聿去和宗熠正面冲突。
纪凌不喜欢他,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
宗聿赞同道:“你说得对。纪凌,我有几件事要交给你去办。第一,让凌霄阁去查一查徐归,太医院陆院判和他徒弟宋治的背景,以及这三个人之间有没有特殊的不为人知的关联。”
一个徐归,一个宋治,都是宗聿的心头刺。至于陆院判,宗聿是以防万一。
纪凌点头记下,没有多问。
宗聿又道:“第二,你亲自挑选几个身手了得的暗卫盯住江家,我要知道江家婚前的一切动向,特别是他们有没有出城去接什么人回来。如果有,你们暗中护一护这人……不,你们直接回禀我,不要打草惊蛇。”
前世宗聿还是了解了一点关于江瑾年的事,他虽是江家的孩子,却不得江家喜爱,很小的时候就被江家送到城外的庄子上自生自灭。
直到这桩亲事临头,江家才想起他,派人接他回来,让他顶替江小姐上了花轿。
江瑾年对外一直是个体弱多病的形象,而且他不会说话,是个哑巴。
江家送他替嫁有两层意思,一个是他看起来就命不久矣,若是在王府出了点差池,这桩亲事就算完了。另一个就是看中他口不能言,不能为自己辩解,是非黑白皆由江家一口胡诌。
江家的如意算盘打的叮当响,不过江瑾年却不是任人欺负的主。他的身上也藏着不少秘密,单是他会武功这一点,就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前世宗聿死后,他挺身而出,打了那些人一个措手不及。
宗聿不知道他此刻的处境,也不知道前世江家是如何逼他就范,他若是在这种时候派人去查一个和各方都不沾边的人,不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江家要逼江瑾年替嫁,就必定要去和他接触,宗聿盯住江家,再从江家过渡到江瑾年身上,才不会惹人怀疑。
前世种种,造就今生的千头万绪,宗聿一夜无眠。
天际微微朦胧亮时,他才眯了会儿,可还没睡着,敛芳就过来请他,说是瑞王爷宗樾来了。
宗聿彻底醒了。
宗樾人在小花厅,他身穿一身浅蓝色的便服,腰间坠了一块白玉,整个人温润儒雅,一身的书卷气。
宗聿不敢让他久等,利落地收拾好就往这边走,刚进门便朝人迎上去,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二哥,今天吹的什么风,把你吹到我府上来了?”
宗樾坐在左侧的椅子上,手里端着小福子送来的茶,他用杯盖打去茶沫,抬头看向宗聿,那双笑眼弯成月牙,整个人越发温和。
但若细看,能见眼底有一抹乌青。
“七弟好事将近,果然是春风满面。不像二哥,昨晚一闭眼,满脑子都是你那寒碜的聘礼,穷的我睡不着。”
宗樾一开口,那阴阳怪气的话是和儒雅的外表没有半点关系。
他轻抿一口茶水,放下茶杯道:“难为你都揭不开锅了,还记得我喜好这口君山毛尖。下次上碗粗茶便好,还能噎着我不成?”
熟悉的腔调让宗聿缩了缩脖子,这要是从前,他肯定尴尬地不知所措。可如今隔世再重逢,想到二哥为他落的泪,他心中酸涩,一步步蹭到宗樾身边,低声道:“二哥。”
宗樾斜他一眼,笑的越温和,心底的火气就越盛。他掌管宗正院,负责皇室事务,下聘的东西在宗熠第一次提起后,他就准备妥当,只等圣旨落实,就能让人送去江家。
结果宗聿打了个他措手不及,小福子是一板一眼地转达了宗聿的话,听得他眼前一黑。平民娶妻尚且要凑足聘礼,以示重视。
宗聿一个一品亲王,就送那点东西,打发下人都不止这个数。
他能送吗?他敢送吗?
“江阁老德高望重,你如此儿戏,到底丢的是谁的面子?”宗樾只管宗正院的事,不问这桩亲事背后的是非。
他既然在宗正令这个位置上,就不能让宗聿乱来,皇家的颜面他丢不起。
宗聿脑子一热,就想膈应江家,没想那么多。
这会儿被宗樾找上门,他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我不是不下聘,只是不想把这聘礼给江家。”
宗樾挑眉,宗聿在他旁边落座,道:“二哥,如今宫内后位空悬,江家真的就没有想法吗?”
宗樾没有做声,江家可太有想法了。之前他们以侍奉太后的名义把江小姐送进宫,不就是让她和宗熠相看?只是被宗熠找借口推掉了。
宗樾为了杜绝江家的心思,这才暗示宗熠可以给宗聿指婚,反正江家就这一个小姐,变不出第二人。
“圣旨已下,皇室颜面不可儿戏,聘礼按规格来。”宗樾道,“不过二哥可以给你保证,聘礼落不到江家手上,我会让他们原封不动地送进王府。你就别折腾了,让我睡个好觉。”
宗聿不想便宜江家,正好,宗樾也不想让这些东西落在贪食民脂民膏的人手上,供他们酒肉池林。
让它在江家手上转一圈回到王府,也不是不行,无非是耍点手段罢了。
比起让宗聿老老实实成亲,不再闹出幺蛾子,这都不算什么。
第4章
春风料峭,乍暖还寒。
一辆朴素的马车顶着风雨进了江府的后门,马车停在院中,帘子一掀,江家的管事从车上探出头来,他谨慎地四下张望,确定周围没人盯梢后才下车。
在他之后,一位面带薄纱的青衫姑娘被侍女搀扶着走下来,她身形高挑却瘦弱,纤腰盈盈,不堪一握。
寒风一吹,秀眉微蹙,面带病容,一双眼睛大而明亮,行如弱柳扶风,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可江家的管事却像个木头,非但没有给这病美人一点修整的时间,还恶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一脸嫌弃,厌恶道:“江家生你养你,你这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是想惺惺作态给谁看?”
青衫姑娘低眉垂眼,没有反驳。他像一株被风雨催折的花,美丽而脆弱,看的暗处的纪凌在心里啧了一声。
他给其他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继续盯着江家的动静,自己回王府复命。
天气骤寒,暖阁里烧了地龙,宗聿穿了一身藏蓝的锦衣,身姿挺拔,正倚倚着窗翻看凌霄阁给他送来的情报。
徐归的消息和之前无二,确实家世清白,和太医院的二人没有关系。
但既然宗聿开口了,凌霄阁不可能回禀一样的答案。他们扩大了调查范围,在推荐徐归的官员身上找到了突破口。
对方有一连襟,曾是江阁老门下的学生,因为平日不常往来,很容易被忽略过去。
江阁老入内阁前,曾在翰林院任职,担任过科举考官。他是当代鸿儒,学识渊博,不少举子得他教导,承其授业之恩。
若是以他门下学生为疑,朝中大半文臣经不起盘查。
宗聿把重点放在当初的推荐人身上:“兵部侍郎罗亦……”
宗聿沉吟,这人前世直到他死都没有啥问题,不过他所在的这个位置让宗聿想起另外一件事。
他们国家这些年常有外战,对战马的需求不小,而马政这一块是直属兵部管辖,战马的选育,饲养,训练……要过兵部的考核监督。
前世宗聿想训练一只骑兵,对付边境的游牧民族,他把章程写好呈给宗熠,却被兵部以战马供应不上为由,一直拖着没有实现。
兵部年年养马,年年缺马,户部白花花的银子拨出来,他这个在外打仗的将军是多一匹都没见着。
用军中将领的话来说,这银子别说养马,就是给他们养一支大象军团都够了。
宗聿的手指在罗亦的名字上点了点,神情阴鸷,等他和江瑾年成亲后,他就去兵部转转,看看他那战马怎么就养不起来。
“一个两个的,都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
宗聿点燃手上的密信,嘴里正说着,纪凌就从屋脊上飞下来。
他在府里没有刻意控制气息,以便宗聿察觉他的动向。
他走到宗聿面前,抬手回禀了关于江家这两日的动向。
江家对圣旨同样大为不满,但他们不能像宗聿这样想闹就闹。江阁老问过自家孙女,在她的极力抗拒下,江家果然如同宗聿预料的那般,去外面接回来一个姑娘。
纪凌不清楚这个姑娘的身份,只是不难从江家管事的话语里猜出来,这个姑娘和江家关系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