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请不要开始准备培养这种东西!”红和夕颜同时道。
  片刻后,我们哈哈大笑起来。
  “用植物来命名怎么样?”我提议道。
  “太文艺了。”红习惯性地吐槽了我一句。“不过倒是能和‘夕颜’所对应。”
  “夕颜呢,你是怎么想的?毕竟是这孩子最亲近的人啊,不要只听我们的意见嘛。”我继续品茶。“真好喝。”
  “我想要,”她沉思地低头,片刻后再次抬头,炯炯有神地注视着我。“一个给人希望感的名字。”
  我脱口而出。“叫‘未来’?”
  “听起来不是很可爱啊。”
  我像□□置气时的神色一样,抿着嘴道。“红,你怎么变成吐槽役了?”
  夕颜被我们逗得笑了起来。“我也想过这个!”
  “感觉如何?”
  她诚实道。“不太可爱呢。”
  “太没品了。”我有点无语。“不过,我和红的任务也达到了啊。”
  “咦——”红和夕颜一起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惊讶表情。
  “这种话题,重要的不是名字。”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而是,想想孩子吧,想想那个正在形成、发展、完善自己的新生命吧。”
  夕颜露出了早该露出的,被烫到的表情。“梅见......”
  “我的目标,就是让你主动提出这个能让人思考和快乐的话题,夕颜。”我笑道。“虽然你一口也没喝,但这可是好茶啊,哈哈!”
  红提起了预产期。“话说回来,这孩子好像会在明年出生呢。”
  我在心里算了算,没算出来。“大概几月?”
  “五月?”夕颜也不是很确定。“四月?”
  “啊,不用担心。”红出言宽慰道。
  虽然在座没有一个人生过孩子,但忍者的体格还是减少了生产的风险和压力的。
  “或许用月份的雅称来命名也不错......”夕颜笑了笑。
  “咦,真的吗?”我倒是一直不满意自己的名字来着。
  “梅见,是很棒的意象啊。”
  第46章episode 46
  episode 46
  “井野,你能帮我看看这是什么种子吗?”我终于想起了自来也送的离别礼物,却怎么翻图鉴都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植物。
  她“诶”了一声,不再埋首于花堆中。“真少见啊,川岛老师,你也要开始陶冶情操了吗?”
  “我‘也’?”我敏锐地反问道,“在我之前来的是谁?”
  她接过那个小布袋,扒着布袋口往里小心翼翼地看去。“在你之前来过的只有凯老师,说着什么‘一期一会’之类的文艺男词汇,好像想学习养花的技术。”
  “噢?”我感兴趣地竖起耳朵。“他这么有闲心的样子可不多见。”
  “也可能只是因为植物比动物更好养活吧,”井野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我便帮她掏出了几颗比灰尘大不了多少的种子。“啊、谢谢。”
  片刻后,她很惊讶地抬眼向我笑道。“抱歉,我并没有见过这个种子......”
  我也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然而心底依旧涌起一阵毛头小子才会有的七上八下。“会不会是兰花?”
  “有可能,”她苦恼起来,“可惜爸妈不在,他们或许认识这类种子,能帮到你。”
  “没事,不用麻烦他们!”我反而激动起来,脸上依旧淡淡的,但忍不住先入为主地以为自己占有了一个不知对谁而言是个秘密的事实,希望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仿佛无价之宝终于面世。
  “嗯......”井野思索几秒。“你等我一下哦!”
  然后她就从柜台下拿出了一本封面都快掉了的大书。“这本书可以暂时借给你,里面记了很多培育兰花的技巧。本来打算等兰花被花商运来时再学习的,可惜父亲说村外的供货商自今年起就没有消息传来了。”
  “感谢。”我粗略地看了看。“里面成功了的例子好像都是直接分株......”
  “从种子开始的话确实比分株难多了。”她看着我手里的布袋啧啧称奇。“但如果是川岛老师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我尬笑。“所以其实根本无法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兰花啊......”
  “这不是更好吗?你希望这是什么就是什么——”
  井野突然朝我身后看去。“阿斯玛老师!你鬼鬼祟祟地在做什么呢?!”
  “那个!”他被突然提高声音的井野吓了一跳。“咳咳,请帮我包十一朵红玫瑰......就好。啊,梅见你也在啊......”
  其实我好奇很久了,为什么阿斯玛在做和红有关的事时就这么紧张?是为了暗暗告诉别人他们在交往吗?还是对我这个众所周知的红的第一闺蜜的挑衅?但,为什么呢?连红本人都认可了他,我为什么要继续陷害他?除非,他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或是正准备去做。
  我眼神犀利地看着他。“阿斯玛,日安。希望你和她一切都好。冬天即将结束,爱神用百合花与月桂向你致意。”
  井野掏了掏耳朵,诧异地“啊”了一声,“刚刚是有人在说绯句吗?”
  阿斯玛冷汗直流地付钱、摆好花,飞快地离开了这里,带着那捧鲜红的玫瑰缩成了一个红外线般的小点。
  “哼......”不管怎样,我会一直盯着他的。
  我闲逛到饭点,打包了拉面回家吃掉。睡了一会儿后在黄昏时醒来,顿感无力、绝望、前途的危机和人于世界之渺茫。说服自己这只是午睡的后遗症后心血来潮,竟扭头开始整理书房。
  老规矩,前半夜打扫书本、替换干燥剂,后半夜于烛火背后发呆,靠传奇故事下酒。
  手指一停,阴影模糊地罩住了碎花布面的左下角。我翻到自己过去从不离身的小摘抄本,忍不住翻开,从随手翻到的一页读起。
  太阳进入我的房间。
  它有花的瘦脖子。它的头像鸟儿的脑壳。
  它抓住我上装的扣子。
  仅仅三行的一首无名短诗就叫我喘不过气来;我跪坐在不给人刺激心脏的冰凉的实木地板上,回忆着那时我为何记下这首小诗。我的膝盖下没有地毯。今天和明天的太阳似乎都很大,日照充足,地表就温暖。我在无人开口的夜里感到一阵身处人群却渴望逃离,而同时这心情竟无人可发现的满足,我想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了,我一定会兴奋得无法自持而浑身战栗。
  我继续看了下去。
  十几年前的东西罢了,但却被夹在厚厚的字典中间,侥幸保存到现在;它躲过了我的断舍离大爆发,逃过被卡卡西的火遁付之一炬,漂亮却脆弱的封面没有染上脏污,铅笔或圆珠笔留下的痕迹也依然清楚整齐。
  我没有节约用纸的习惯,背面不写句子,免得对光看时模糊了背后,显得不体面。短诗后的几页都是些带着涂改的计算公式,啊,这是我开始学飞雷神的时候......这是我十七岁的第一个月。
  我翻过公式、简笔画,看到一堆质地不同的黄色彩笔。其实时间还是有些威力的,那些当年亮得让我分不清哪个更接近水门金发的黄色已经渐渐褪成橙灰色,最过分的一道痕迹已经泛出棕色,等等......那是被火炙烤过的柠檬汁吧?
  我翻过先前的所有纷乱,眼前落下一片茫然的空白。
  于是我了然地找出一只打火机。淡蓝色的焰尖扫过纸面,我十七岁时幼稚的笔迹渐渐从干净的洁白里浮出,像鸟一样欢呼雀跃地飞到眼睛前面,真实一次伟大的考古行为啊......
  我这样想着,捏着纸页沉默下来。
  我们本来就是孤身一人的,形影相吊,彼此隔离。社会是如此耻笑我们,我们不能说出也不能表达出我们的柔情。对我们来说,死亡要比生命更强大,它就像一阵风一样穿过黑暗,毫无快乐地大笑,嘲讽地模仿着我们的呼喊。孤独像垃圾一样将我们塞满,玉石俱焚,肝肠寸断,我们嚎叫着走遍世界,在我们租赁的房间里、在鄙陋的旅店里、在飘零之心的亘古不变的家园里死去。
  明明都出自同一个人的意志,或许也有些受鼓励写下的句子,但过去和现在已经太远,我看不清自己......看不清她。这不稀奇,我享受和自己拔河、较劲、互相嫉妒的感觉。这是过去的我狠狠打在头盖骨的一枚钉子,太尖太利,以至于我一试着去回忆和共情,那还未好全的伤口就隐隐作痛,真的能愈合吗?能恢复如初吗?我不知道,但我确信这个标记带着惩罚。一切思想存在于我身上的时效早已结束,我翻看着这本记录了十七岁的川岛梅见的生活和痛苦和爱情的摘抄本,很难不去拔河、较劲、互相嫉妒。但同时,二十八岁的我清醒极了。我知道这只是刻舟求剑,退一百步去说,我和过去的我面临的境遇早已不一样了。对着时间的洪流上下求索没有意义,不管多狼狈也只是白费力气。卡卡西不会再穿着那件和服,合着双手,递给我那年的春雪和新樱,我也无法透过这几页不知所谓的文字看清那个过去的自己。踩在缘侧的人变了,能静听流水数算未来的人也变了。我仓皇地合上本子,呆坐片刻,却发现好奇心竟再次占了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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