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伴随着铃木苍真落下的话音，原本近似废弃仓库的内部空间，转瞬之间发生了改变。
尖碑白塔自铃木苍真身后巍然耸立，天空草地以他为原点，向周遭扩散蔓延，只是颜色光彩却不复薨星宫时那样干净明媚。
——鲜红如血的天际映照着漆黑的草地，压抑且悚然，而连接在对比分明的红与黑之间的，是仿佛纯粹依旧、没有任何改变的白塔，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平白多了一分堪称诡异的可怖意味。
“......这我倒是真的没有想到。”
原本以为老实待在京都的人，倏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甚至二话没说，径直开启了自己此前从未得到过任何消息的领域，纵使是羂索，一时间也不免被接二连三毫无征兆的变故打乱了阵脚，不敢轻举妄动。
尤其是现下他还毫无准备地置身在这此前从未见过的领域当中，一股浓烈的焦躁与不安，自羂索心底悄然扩散，只不过时面上强撑着不肯显露出分毫。
“想来，我们之间或许存在着一些小小的误会。”羂索抬缓缓站起身，试图向铃木苍真所在的位置靠近，“铃木老师，何必......”
然而下一秒，羂索恍然发现，这远比她想象中更加困难，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无形的阻力，将她死死桎梏在原地，就连半步也难以踏出。
警钟彻底在脑海中疯狂敲响，也干脆打消了羂索妄图以话术寒暄拖延时间、打探消息的那点儿侥幸念头。
“竟然杀伐果断到这样的地步......看来我们之间是没有沟通的可能了。”
羂索的双眼微微眯起，她遥望着远处白色尖塔之下那双恍如野兽般凝视着他的琥珀色双眼，继而抬头瞟了一眼不知从何时起在她头顶笼罩的暗红色云层。
如漩涡般的形状，就像是要将她就地吞噬一般，然而她的语气中，却仍然没有哪怕一丝惧意，“还真是可惜了。”
“我原本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和你好好聊一聊。”羂索再一次将目光投向铃木苍真，眸底一片晦暗不明，“结果没想到，我们的初次见面竟会是这样大张旗鼓的架势。”
“虽然一早就料到你多半藏了拙，但我确实很意外，你居然能在身怀如此雷霆手段的前提下，蜗居在京都那小小的一方天地中低调行事将近十年时间，真不知道是该夸你太能忍，还是城府远比我想象中更深？”
说着，羂索向前迈出了一步，尽管极为艰难，但最终还是迈了出去，与铃木苍真拉近了些许距离。
而与之相对应的，是自铃木苍真鬓角渗出的一颗颗豌豆大小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嘀嗒一声滴落在地。
“铃木老师，恕我直言。”不达眼底的虚伪笑意自羂索脸上浮现，并随着与铃木苍真的距离不断拉近，嘴角的弧度也在一点一点地加深，“尽管并不清楚你究竟知道了多少，但你应该不会真的天真到以为，杀了我就能结束所有的一切吧？”
回应羂索的，是一阵死寂，唯有天际的暗红色漩涡，仍在不断向她聚集、靠拢。
“......我当然知道，即便你死了，在短时间内或许也无法真正改变什么。”或许是一分钟，又或者更久的时间，铃木苍真终于不再维持死一般的缄默，缓缓开口，低哑着嗓音说道，“但如果不现在就杀了你，我一定会后悔终生。”
说罢，那双向来温和的琥珀色眼眸中，似乎也被鲜红的天际所浸染，隐隐透出了一抹化不开的血色。
闻言，羂索意味不明地轻呵了一声，纵使她的眉眼神情间仍是一派轻松的模样，但在她的额头上、尤其是那道贯穿整个前额的缝合线附近，早已尽是一层细密的薄汗。
领域内不知名的力量无时无刻不消磨着她的意识，千年来，她所拥有的所有术式当中，竟没有一个可以为之抵御分毫。
纵使她眼下还能够抗着阻力勉强移动，但照现在这样的速度继续下去，或许不用等到她接近触碰铃木苍真，自己就会先一步失去意识。
届时，这副身体将完全沦为一具空壳。
“是吗？”羂索笑了笑，仿若并不知晓死期将近，依旧不紧不慢，“我竟不知，铃木先生原来这么惦念我这条性命，甚至不惜和我玉石俱焚。”
若说一开始时，源于铃木苍真出现得实在有些过于突如其来，羂索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出对方身体的不对劲，乘势反击。
眼下，他们彼此身处在同一领域当中，羂索虽然没有五条悟那样便利的[六眼]，能够将铃木苍真身体状况轻易看穿，却也在一分一秒地观察中清楚知晓，对方已然到了强弩之末的边缘。
在羂索千百年的人生阅历中，除了超脱预计的[六眼]外，从来没有过无缘无故、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强大，正如她的长生始终无法摆脱头颅的缝合线，铃木苍真在领域内对她一如排山倒海般无法抵御的攻势，同样是以自身性命换取得来。
所谓的一命换一命吗？
“你尽管放宽心，虎杖夫人。”
并没有被羂索阴阳怪气的言语激怒，铃木苍真甚至轻笑了一声，眉眼之中带着几分畅快的肆意，“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离开，我也完全不担心你的那些谋算后继有人，因为我的学生会做得比我更好，更加出色。”
“而我这个不入流的老师，不过是在此之前，尽量替他们垒好铺平地基的砖石......咳咳——”不等铃木苍真把话说完，一道难耐的痒意忽地自喉咙中升起，紧接着便是一股子直冲舌苔的腥甜，蔓延至唇齿，从嘴角缓缓流出。
是鲜血，也是身体即将崩溃的最后警告。
“铃木老师，不知道有没有人曾对你说过，过分的妄自菲薄亦是一种自负？”
羂索的意识愈发昏沉，能够在领域中帮助她抵御阻力缓慢前行的术式也渐渐失去了效用，她最后笑道，“这话我或许已经说了许多遍，但我还是不得不说：实在遗憾直到现在才与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畅谈，我有预感，在某些方面，我们或许特别合得来。”
“就让我期待一下，究竟是你的学生足够优秀，还是继承我遗志的人更胜一筹。”羂索阖上双眼，嘴角的笑意却在无限扩大，“愿我们再也不见，铃木先生。”
话音刚一落下，一直盘旋在羂索头顶的暗红色的涡流，瞬间将其整个吞没。
与之相对的，是白色尖塔下的铃木苍真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径直跪倒在地。
“唔......咳咳，呕——”
他勉力撑着双臂，好让自己不至于摔得太过狼狈，却无法控制大口大口的鲜血被他呕吐在地，鬓角的汗水又顺着脸颊滑落，融入血泊之中，泛起的涟漪促使着血液不断扩散，将眼前的黑色草地染作了沉闷的暗红。
[警告，宿主生命力告罄，领域即将解除，一分钟后，将开启十秒倒计时，强制脱离该位面。]0852的电子音适时响起，[苍真，结束了。]
然而此时此刻，已然精疲力竭的铃木苍真，脑海中尽是耳鸣似的嗡嗡声，他分辨不清0852究竟在同他说些什么，只是本能地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几近昏黑的视野中，铃木苍真看不清如玻璃般逐渐化作碎片消散的领域，也看不清他呕出的鲜血一点一点染红了他的双手与膝盖，更看不清，在这间废弃仓库的远处，一抹熟稔的身影，正发了疯似地向他所在的位置飞速狂奔。
“可、咳咳......可惜......”勉强将自己沉重的身体拖至角落中，铃木苍真靠着冰凉的砖墙，以几近有出无进的气音低声呢喃道，“还、还没有来得及，和悟......说一声再见......”
[强制脱离倒计时开启：10、9、8、7......]
“铃木苍真——！！！”倏然响彻这所老旧仓库、乃至一度盖过0852的电子音的，是少年人痛彻到凄厉的嘶吼。
铃木苍真下意识向着声源方向看去，尽管他的眼中几乎只余下一片昏暗模糊的轮廓虚影。唯一有所不同的是，一抹纯白的亮色猝然闯入，一如初升的旭日般，熠熠生辉。
“是、是悟啊......”铃木苍真浅浅地笑了一下，弯着眉眼轻声道，“对不起......”
下一秒，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迎着纯白的旭日，失去了所有光彩。
转瞬即逝。
第185章 后日谈——甚尔与悟
十七岁的五条悟并非是第一次面对死亡，在咒术界，这是最寻常不过的事。
你很难真正保证，昨日还在聊天玩笑、甚至是一起享用美食餐点的同伴友人，明日会不会因为一次任务、一场意外而再难相见，天人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