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悟君,你的生日宴会有专人安排,届时邀请的客人也全都是五条家的亲眷,我仅仅只是你的老师。”看着小孩完全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执拗模样,铃木苍真纵使有再多无奈,也不得不又一次解释道,“实在是不适合出现在如此隆重的宴席上。”
“而且,虽然我不能参加你的生日宴会,但一样会送你生日礼物。”铃木苍真揉了揉小孩毛茸茸的银白发丝,试图将对方心中的那些不甘愿安抚下去,就连神情间也不再维持身为老师时的刻意冷淡严肃,温声玩笑道,“只要到时候悟君别嫌弃就好。”
“才不会嫌弃,只要是老师送的,我都喜欢。”五条悟冷着一张小脸,将铃木苍真落在脑袋上的手一把抓住,并顺势扑倒进对方的怀中,一双小手环住青年的腰身,埋着脸安静了一小会儿后,闷声闷气道,“就不能全都要吗......”
说着,五条悟的手臂不自觉收紧了一些,尚且稚嫩的嗓音虽然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语气起伏变化,甚至乍一听有些过分淡漠,但落在铃木苍真耳中,却是无端听出一股说不出的委屈意味,“我想要老师在生日当天把礼物送给我。”
“只是这样也不行吗?”
铃木苍真一时语噎,无言以对。
关于五条悟的生日宴会,铃木苍真早早就仔细考虑过,第一点就如他刚才所说,五条家十分看重五条悟的生日宴席,邀请的皆是族中重要亲眷,虽说他作为五条悟唯一的、也是任职时间最久的老师,确实有资格参加宴席,但终究不是五条家的人。
光是想想他一个‘外人’届时在宴席上会受到多少打量与关注,铃木苍真就觉得头疼不已——他实在不擅长这些,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类似这样的大型宴席,他还是不宜参加为好。
至于第二点,则是涉及到铃木苍真近段时间以来的一些似有若无的‘感觉’。
最近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人在暗中窥探他,犹如躲藏在阴沟里的老鼠,令人不适。
原本一开始,铃木苍真只以外是自己的错觉,毕竟自从水族馆之行后,五条家的人虽不明说,但确实在无形之中加大了看管力度,要说这种窥伺的感觉来自于五条家的那些术师,倒也说得通。
然而,后来他很快就发觉,即便他离开五条家,这种感觉也如影随形,并未彻底消散,反倒在某些时刻愈发不知收敛。
甚至在禅院家时,他也或多或少地感受到了一些。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多心可以解释得通的了,尤其是在成为咒术师后,铃木苍真的直觉较之以往要高出不少,这一点也得到了0852的验证,只可惜,他尽管有察觉出不对劲儿,却至今尚未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针对这一点,铃木苍真也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办法解决,敌在暗我在明,无论他试图采取什么措施,都承担着极高的暴露风险,要是一步行差踏错,反而打草惊蛇,眼下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时刻保持警戒,以不变应万变。
即便这同时也是最笨的法子。好在,铃木苍真并非是孤军奋战。
“和以前一样,我顾及不到的地方,就拜托你了。”
在某个夜晚私下里独自一人时,铃木苍真向0852郑重嘱咐道,“我总担心自己或许会在无意间忽略一些重要的细节,日常和我接触过的人,尤其是五条禅院两家,但凡有什么不对劲儿,如果我没有发觉,一定要第一时间提醒我。”
[事实上,在历经两个位面之后,您的警惕性已经在很大程度上不需要我的额外帮助。]0852虽然不会拒绝,但或许是为了让青年能够稍稍宽心一些,电子音平铺直叙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尤其您现在身负咒力,直觉的准确度是以往的数倍。]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多一重小心总没错。”
彼时铃木苍真摇了摇头,叹息似地沉声说道,“如果我的感觉没有问题,的的确确有人在暗中观察我,并谋划着什么我不清楚的目的......暂且先不提他本身的实力如何,我在五条和禅院两家授课时都有相似的感觉,这是否说明——”
说着,铃木苍真停顿了须臾,用于备课的笔记本上,空白处正填写着‘五条’与‘禅院’两个姓氏,各自被他重重地画上了圈,“这个人分别在五条家和禅院家都拥有一定程度的势力,如果再大胆假设一些,御三家,以及代表咒术高层的总监部之中都有他的‘人脉’。”
[依据本位面的危险等级在a以上来判断,您的猜想不无道理。]0852肯定道,[我会为您时刻关注五条和禅院两家所有人员的来去动向。]
这件无论对普通人还是咒术师而言,都难以办到的事,对0852的强大算力来说,却不过只是小事一桩,之所以只关注五条和禅院两家,也是因为就目前来说,铃木苍真的活动范围还是主要集中在这两家之间。
铃木苍真之所以拒绝参加五条悟的生日宴席,同样出自于这方面的考虑,他想要搞清楚,这位藏在暗处的窥探者,其目的究竟是在他,还是在五条悟。
如果是前者倒还好说,如果是后者,则意味着,他本人如何在对方看来并不重要,而是作为五条悟的老师,才会被顺势盯上。
也就是说,对方的最终目的,是五条悟,或者更直白一些,是为了[六眼]。
脑海中种种思绪一闪而过,顾虑与烦恼互相挤压重叠,化作烦闷的巨石,悉数压在铃木苍真的心头,以至于在面对五条悟那双承载满溢控诉与不解的湛蓝双眼时,他心中愈发沉闷得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悟君,我很抱歉。”铃木苍真只能如是重复安慰着,并道出新的承诺,“我会尽量在生日当天把礼物送给你,和其他礼物要一起。”
铃木苍真的声音放得很轻,他揉搓着男孩的发顶,询问道,“这样可以吗?”
一阵静默。
“可是,只有老师是不同的。”五条悟呢喃似地小声说道,有些没头没尾,“他们的礼物都是送给‘神子’的,只老师你是送给‘悟’的。”
“我想要第一个收到你的礼物。”
铃木苍真怔住。
却听五条悟埋在他怀中接着补充道,“哦,还有甚尔那家伙,他也不一样,他绝对不会送我礼物,所以我也不要送给他。”
男孩赌气似的发言,稍稍冲淡了前一句话带给铃木苍真的怔然,但并未完全消散。
铃木苍真一直很清楚,五条家在极力塑造五条悟的非人感,或者说,拉开对方与人之间的距离,无论是所谓的‘六眼神子’,又或是‘神子无父无母’之类的话术,既是将五条悟推崇至一个至高无上的位置,送入神坛,也是在抹消他与人之间本应有的羁绊。
前者是为了将五条家的地位提升至更上一个层次,后者则是为了更便于‘掌控’五条悟——[六眼]本身。
其实铃木苍真一直都很清楚这一点,也知道五条悟并非全然感觉不出来,相反,因为[六眼]的缘故,男孩看得相当清楚,只是到底局限于年岁,无法做到真正理解。
五条悟想要他在生日当天留下,想要第一个得到自他这里送出的生日礼物,或许在某种意义上,是男孩出于本能的‘自救’。
五条悟并不想做五条家期待中的那个‘神子’。
......
转眼,时间来到十二月六日当晚。
寂静一片的五条宅中,五条悟并未如往常一般沉沉睡去,反而睁着眼,静静看着窗外的一片漆黑——临近深冬,就连月亮的影子都难瞧见分毫,更别提什么星点。
老师还是没有留下来......被褥中,毫无睡意的五条悟,不知第几次想起这件他早就知晓、也早应该接受的事实。
尽管那日五条悟在青年怀中磨蹭了许久,迟迟不肯起身,对方也一直无声纵容着他,可是一直到最后,都还是没有松口答应他的请求。
“明明我只要你第一个送我礼物就好。”五条悟将被褥拉高了一些,掩盖了小半张脸,闷声闷气着嘀咕道,“你明明可以做到的......就像去水族馆的时候一样。”
五条悟至今仍清楚记得,彼时短暂地阖上双眼后,再一睁开就看到水族馆近在眼前时的欣喜雀跃,仿佛每个毛孔都浸润在最适宜的温泉水当中舒展开来,惬意极了,担又比单纯的安逸更多一重难以言喻的振奋感。
不止是因为第一次脱离五条家的视野范围,来到此前从未见过的水族馆中,冥冥之中五条悟有种直觉,将来有朝一日,他也能做到如铃木苍真一般,在相去甚远的两个地点之间来去自如。